从小便是被鞭笞长大的,怎会没有伤痕,那时她刚入三晋会,稍犯错误便是一顿鞭打,只是那人从来不曾抽打她的脸蛋与手臂,道是要留着她这一副好皮相,将来去勾引男人,定会事半功倍。
所以当日郑召将她软禁在地牢,百般刑罚时,她都能忍,可当郑召拿着匕首花了她的脸时,沿着下颔骨的这一条长长的疤痕,让她几近绝望。因为陆萦曾对她说过,她笑起来很好看,她在陆萦心中仅剩一点的美好,都消失殆尽。
“为何……”陆萦摸着她背上的伤痕,眼里满满都是心疼,自己从未体谅过她的身不由己,却依然将伤害强加在她身上。
那段残酷的过往,顾青盏就像楚钰一样,不希望告诉任何人,也不愿任何人再提起,“阿萦,都过去了。”
一句都过去了,又包含了多少辛酸。
“只要你对我好,便足够了。”顾青盏笑着说得认真,只要陆萦爱她,世人皆恨她又何妨。
“只要我在,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嗯。”
晚间,碧落前来布了晚饭,又领着丫鬟们离开了。陆萦知道顾青盏喜欢清静,所以这院子,除了送饭丫鬟和负责清扫的婆子偶尔来过,其余时间都是二人耳鬓厮磨,而陆萦也知道,这样的时日已不多,因而愈发珍惜。
一日三餐都是按顾青盏的口味设的,陆萦也会额外吩咐厨子每日都熬些祛寒补血的浓汤,变着法儿给顾青盏补着,她每每毒发后,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这才离开云修山不过一月不到,人却干瘦得厉害。
私下里也让韩真来看过,若不是她在云修山调养了半年,想必早已- xing -命不保,当下最要紧的,还是研制出墨丸的解药,若研制不出解药,那便……
陆萦越发郁郁寡欢,顾青盏自然明白,更何况她自己的身子,她再清楚不过。
“再吃些。”见顾青盏没吃多少便放下了筷子,陆萦也顾不得她胃口好不好,继续为她盛了一碗参汤。
“阿萦,我已吃饱了。”顾青盏胃口本来就浅,再加上这一桌子都是滋补的菜品,陆萦又每日让她喝汤,更是没有多大食欲。
“我们慢慢吃,我喂你。”
顾青盏抿一口她喂过来的参汤,每次都是,自己吃完过后,她总要再喂自己一些,“你再这样喂下去,我该撑到走不动了。”
陆萦继续给她喂着,“走不动,我便背着你走。”
“这样吃下去,我怕你再背不动我了。”
陆萦又给她喂着饭菜,回着她的话:“那我也不走,就一直在你身边。”
“我不要你一直在我身边,我只要你现在在我身边。”
“不,我会一直在你身边,这辈子是,如果有下辈子,我希望也是。”
这样的告白和承诺,还能持续多久。
“阿盏,弹琴与我听罢。”
顾青盏取出古琴,指尖又拨弄出悠扬的小调,在清冷的夜里,格外深入人心,陆萦只是在一旁坐着,托腮看她轻拢慢捻,嘴角挂起笑容又消沉,如此反复。
“这都是我母亲教与你的吗?”
顾青盏一面弹着,一面微微点头,“你母亲精通音律,我只不过学了皮毛。”
“阿盏,我想听听母亲的故事。”
一根琴弦戛然断了,顾青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可伤着了手?”陆萦慌忙拉过她的手,只见左手指尖已被割破了一道伤口。
“我有些累了。”
“那我们早些歇息。”
第67章 狼烟起(三)
陆萦听得出来, 她定是不愿再去回忆年少时的光景, 想必母亲的故事,听来也只会心殇,便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怎总是皱着眉头?”顾青盏朝陆萦侧卧着,用指腹轻轻舒展着她的眉心,她们相识这么多年, 她有心事, 看她神情便知,瞒不过自己的。
“以后不皱了。”陆萦移了移脑袋, 凑到顾青盏面前, 又细细盯着她的眉眼看。
“阿萦, 别这样看我…”她这样看自己的眼神,就好似明日再也看不见了一般, 这让顾青盏慌乱不安。
“你好看我自然喜欢看……”陆萦伸出手轻轻抚着她的脸颊, 扫过她的眉眼, 鼻子, 嘴唇, 每一处都让她流连忘返,所有的不舍都写在眼神里。
顾青盏被她这般弄得越发忐忑,她死死抓住陆萦的手,同她十指相扣, “你方才说过的, 你会一直陪着我。”
陆萦点点头, “嗯。”
顾青盏暗想自己是否又是太患得患失, 她既然这般承诺了自己,又有何可多想的,于是轻声道:“那便早些睡吧。”
陆萦依旧是点点头,却仍是那样望着她。
“你现在这般看我,倘若腻了,日后又该厌倦我。”
“我只是怕你厌倦我。”
顾青盏凑过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听话,早些睡吧,别再胡思乱想。”
熄了灯,陆萦却仍是睁着眼,她不是胡思乱想,是她不得不想,眼下就要南征,前路生死未卜。营里的生活多苦多累,她再清楚不过,自己也是费了两年时日才习惯这种颠簸,如今安宁不过片刻,又是明枪暗箭。
被褥里,陆萦紧握着顾青盏的手,如今她身子这般虚弱,韩先生也说了,受不得舟车劳顿,她不能随自己去南征,而自己又不得不去南征。
她们之间似是受了某种魔咒一般,每一次相见都逃不过分离,战事无常,此次南征,短则数月,多则数年。陆萦知道,她耗得起,但顾青盏耗不起,她极力提出即刻南征,也是想用这数月时间,前去京都寻得墨丸,研制墨丸解药。
可她该如何同顾青盏说?她绝不能和顾青盏说,依顾青盏的脾- xing -,她定然不会只身一人留在北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