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草莓熟了
把田程的妻子迎进家门,渔阳也出来招呼,大家寒暄了几句。说来也是凑巧,这田程的妻子,姓郭闺名唤作明霞,正是那云州知府家的二小姐,也就春天里指定让渔阳绣嫁衣的那主儿。
这个明霞小姐,不,现在应该叫田夫人了,说话倒也算和气,毕竟是官家的小姐,基本的教养礼数还是有的。但眉宇间隐约的不耐莫家的人也不是没有看到。田程似乎也察觉了,神色间流露出一丝尴尬。
妇人之间的谈话,莫南槿也不便多留。借口田里有事,挥挥衣袖走人了。
坐下了没有半个时辰的功夫,这田夫人就起身准备走人了。渔阳客气的留了留,倒也没几分真留下她的意思。
这位田夫人的姐姐和云思川的妻子年纪相仿,家世也相当,云英未嫁时,两家常有走动,一来二往,两家的小姐也成了不错的手帕交。这次郭明霞到南山镇正是要投宿在云家的。田程自然是要跟着去的。明月带着郭明霞随身的侍女到小书房给田程收拾东西,有这位郭小姐在,田程估计以后来住的可能性也不大,索性一起收拾干净了倒也省心了。不过这位名唤喜蝶的丫鬟倒比那小姐还要嚣张几分,竟然在莫家公然的使唤起明月,这可惹来渔阳的不乐意,明月自小是跟在渔阳身边的,渔阳都把她当姐妹待,这么多年也没这么使唤,哪里容得别人这样欺负,当下就冷了脸色。
田程居中调和了几句,也是两边为难的样子。看那喜蝶的神色就知道了,这姑爷在郭家地位也高不了哪里去,还好这喜蝶还知道些规矩,神色间虽颇有不服,但也没有还口。渔阳也不想揪着不放,赶紧把这尊菩萨请走了了事。
这边渔阳的事情搞定,顾自拿了把扇子,到内院廊下的小榻上准备小憩一下,明月搬来脚凳,把手中的针线簸箩脚边,穿好针线,坐下来开始绣一条丝帕,白色的云缎上一树粉色的桃花乍然绽放,明月子手持银白色的丝线在做最后的锁边。
“小姐,有句话我憋在心里好几天了,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明月咬着下唇,犹豫了半天,一副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又为难的样子。
“唔,什么事?”渔阳歪在榻上已经快睡着了,听到明月的话勉强唤回几分清醒。但眼睛半眯着,一副随时准备再睡过去的样子。
“小姐,这几天我总觉得有很不好的预感,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明月把手中的针又换根线,继续道;“可是自从田程回来,家里就有些奇怪,小莫这些天总觉得是坐立不安,就连明庭有时候也盯着姑爷,神思不属。”
“那应该不是自己的错觉了。”渔阳垂下眼睑,暗地里叹一口气,心想:“平静的日子终究要被打破了吗?只是不知道这次是莫南槿还是自己的劫数呢?”
“小姐,你睡着了吗?”
“没有。”
“小姐,你看郭明霞这人怎么样啊?”明月见小姐没有接她的话,心中了然,自动的换了话题。
“小门小户,难登大雅之堂。”虽然有基本的礼数却无基本的涵养,可见也是祖上根基浅薄。就是云家也断不会教养出眼皮子这么薄的小姐。这云州知府的家教可见一斑。
那边莫南槿已经带着三只小的到果园去了,夏日的午后,天已经有些热了,镇上的人大多已经开始午休了,一路上遇到的人也不多。
路边的草丛夏日里很茂盛,不时看到蚱蜢在里面蹦来蹦去,有白色和浅黄色的蝴蝶穿梭在野花上。上百亩的田地,沟渠相连。麦子已经开始发黄,水稻也抽出了长长的谷穗,渠边大家都栽上树。云止是第一次到田间来。莫南槿牵着她软软的小手,听她一路鸟雀似地说个不停。
“爹爹,哪里的田地是我们家的啊?”
“云止顺着爹爹的手指看。”莫南槿把云止从地上抱起来放在肩膀上,果园这附近的的地势高,远远的能够看见自家的田地,继续说道;“水渠边种着槐树的就是我们家的地了。”
“啊,爹爹,我知道槐树,就是开白花花,可以吃的。”
“我们的云止,好聪明。”
云止欢喜地蹭蹭莫南槿的脸颊。
景止和行止一路上也没闲着,蛐蛐都逮住几只了。一不留意就溜进草丛里找不到人了。
当初开园子的时候,莫南槿恰巧到昭阳县城买东西,在路边看到一个老农卖草莓种子,他就买了一小包,随意洒在果园的边边角角,这东西也好成活,茂密繁盛的铺了一大片,前些天已经看到有发红的了。今天过来,拨开上面的绿叶,一颗颗鲜红的草莓带着饱满鲜亮的色泽趴在绿叶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几个小的欢呼一声,提着自己的小篮子就冲进去了。摘了直接就送嘴巴里,也顾不得上面还沾着些许尘土。
“我的小少爷,小小姐,要洗洗再吃的。”小莫说着就要上前拦着。
“算了,随他们去吧。”莫南槿笑笑,扯住小莫的腰带把他拉了回来。这些草莓放到现代这就是绿色无公害啊,直接摘了吃能怎么样啊?小孩子嘛,随他们的天性吧。
“可是——”小莫还是不放心的又瞅了几眼。
“别可是了。”莫南槿干脆把刚摘到手的草莓塞到小莫嘴里。
“唔,少爷,这草莓很甜啊。”小莫吞咽下去,犹不忘舔舔嘴角的汁水。
“你这吃相可真够难看的。”
“本来就是很甜的,不信明哥尝尝。”小莫朝明庭做个鬼脸。
“爹爹,你看我这个草莓好大好红啊,这颗给爹爹吃好不好?”行止跑回来。手里抓着一颗草莓送到莫南槿嘴边。
“爹爹,甜不甜?”行止见莫南槿吃下去,一脸期待。
“恩,很甜。”景止偎进莫南槿怀里,冷不防的在他唇上添了一下,一脸偷腥的大猫的样子,还不忘抿抿嘴,笑眯眯的看着爹爹和行止。
“老爹的便宜你也敢占?”莫南槿被他气笑了,轻揪着耳朵从自己怀里提出来。
行止一脸委屈的戳在一边,不甘心的嘟着粉粉嫩嫩的小嘴,说道:“爹爹,我也要亲亲。”
云止回头,看见两个哥哥和爹爹落在后面,听到行止的话,也笑着扑过来,莫南槿赶快放开景止,伸出双臂把云止接住。
“爹爹,云止也亲亲。”云止扑在莫南槿的臂弯里奶声奶气的说道。
莫南槿唇角抽搐,一脸黑线。
小莫在一旁看的可不可支,明庭也笑弯了眉眼。
西边的山头只能看见半个太阳了,晚霞满天,莫南槿和明庭又看了看,果树的长势都不错,尤其是海棠,挂果不少,三个小的闹着要吃,莫南槿摘个几颗,告诉他们现在还很酸,给他们拿着玩,这三只小的都没有禁得住**,吃到嘴里酸的直吐舌头,连忙又猛塞了几颗草莓。
远远的看到镇上的炊烟已经升起,小镇在青色的烟雾中影影绰绰。矗立在葱郁树木间的黑瓦白墙,如江南三月的烟雨图。
三只小的各自的篮子里一下午也没能留下几颗草莓而且还是红的绿的夹杂着。反倒是小莫篮子已经有大半篮子了,个个通红饱满。莫南槿和明庭索性和他三个人凑了一篮子,篮子不大,其实也没有多少,几个人的肚子倒是都填满了。
三个小的提着各自的小篮子不放手也只好由着他们,几个人下山回家。夏日的傍晚,路边还摆着些小摊子,小孩子在街道上追逐玩耍,临街的人们开着门可以看到让他们家里忙碌晚饭的情形,有些人家晚饭吃的早,已经聚在大树下摇着蒲扇乘凉聊天了。
莫南槿他们回来的时候,在接待口摆着猪头肉摊子的老李头还没有收摊,正坐在摊子后面抽着一袋旱烟。摊子旁边的炉子上,咕嘟嘟的冒着热气,肉香老远就能闻到。
景止和行止有意无意的望那边看看,倒也没说什么。莫南槿笑笑,走上前去,眼尾看见两个小的乍亮的目光璀璨夺目。
“李大爷,还没收摊呢。”
“是槿哥儿啊,刚从地里回来呢。”老李把烟锅子在旁边的石头上磕磕,站了起来。
“是啊,李大爷,给我拿两斤猪头肉吧。”老李在镇上已经摆了多年的摊子,主要卖些猪头肉,猪下水,猪大肠什么的卤味。祖传的手艺,不知道用的是什么香料,卤出来的肉总是特别入味,有种特殊的香而且一点也不腻。莫家自家也做卤味,但是莫南槿自己也承认,这李家的卤味确实更胜一筹。
“好嘞,瞧好吧。”李大爷用钩子从锅里钩出一块卤好的,手起刀落,放在称上,不多不少正好二斤。
“小景止,小行止,这个是最小的云止吧?”李大爷拿纸和棉绳把切好的肉打包,抽空还朝三个小的招招手。
“李爷爷。”以前莫南槿领着景止和行止来买过几次,这两个倒也自来熟,嘴巴很甜。
“李爷爷,这个是我们今天和爹爹新摘的草莓哦,这些给李爷爷吃吧。”
“这几个孩子真是招人疼,来,这个给你们吃。”李大爷从灶上端下一个小碗,里面放着七八颗已经卤好的鸟蛋。
“小莫?”一辆马车已经从他们身边经过,不知为什么却又突然折返。车帘子被掀开,跳下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年轻人。
小镇的夕阳下,年轻人的神色有些模糊。了
“少爷,这个我来拿吧。”莫南槿刚要接过肉付钱。小莫笑嘻嘻地横出来一只手接过去。
“小莫?”来人拍拍小莫的肩膀,不确定的叫了一声。
“啊?”小莫转过身,脸上的笑容僵在脸上。
“大少爷?”来人竟然是莫云峥。
小莫心想:最近是怎么了?这人怎么一茬接一茬的来啊?
16、匆匆一别
几个人找了一家茶馆坐下,这是镇上唯一的茶馆,茶馆不大,只有五六张桌子,平日里卖一些简单的熟食和小菜,是一对姐妹俩经营着,姐姐娟红,妹妹齐红。
一行几人进来,傍晚的茶馆里冷冷清清,只有角落里的桌子上坐着两个人,看样子是赶车的脚夫,桌上只要了一壶茶和几个馒头,一碟咸菜丝。俩人边吃边交谈些什么,见有人进来,抬头看了一下,又低头继续说话。
“莫大哥,你们几个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听到声音,齐红掀开门帘子笑着从里面迎出来,手上还湿着,在蓝花布的围裙上擦了擦。镇上的人一般这个时候都已经用过了晚饭,茶馆里这时辰也是赶路的外地人居多,他们这里用过了晚饭,还要赶到下一个大些的城镇上投宿。
“齐红,在做晚饭呢?”莫南槿点头笑笑,把云止放在一旁的凳子上。
“是啊,刚弄呢,莫大哥,你们要点什么?”齐红看看莫南槿身后的人,小莫和明庭她自然是认识的,但是后面的两人她没见过,看样子应该也不是镇上的人。
“给我们一壶茶好了,给三个小的拿几个花生酥就可以了。”
齐红答应一声,进里面去了。明庭领着三个孩子到单独一张桌上坐着。莫南槿,小莫,莫云峥坐在另一张桌上,另一个侍卫模样的人站在莫云峥身后,没有入座。
不长时间,齐红端着一壶热茶,并一盘花生酥出来,热茶放在莫南槿这一桌,花生酥放在三个小的那一桌。角落的那桌人正好吃完,顺便结账走人。
齐红看着几个人坐在那静默不语,奇怪的多看了两眼,对莫南槿道:“莫大哥,还要点什么,就喊我一声。”
莫南槿笑应,齐红转身又回里面去忙了。
见其他两人似乎没有开口的打算,莫云峥看看莫南槿又看看小莫,认命的先开口:“小莫,你怎么会在这里啊?福伯不是说你回老家吗?你的老家不是临央吗?”莫云峥口中的福伯正是莫家的老管家莫福气。小莫是他的孙子,小的时候在莫府住过很长一段时间,直到七八岁才离开,莫云峥也算与他自小熟识。这几年小莫也陆续的回去探望过福伯。
“我是跟着我家少爷过来的。”小莫喝口茶润润喉,又看了看莫南槿说道。
“你家少爷?哦,就是这位莫兄吧?”一路上大家已经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互通了姓名。
“久仰莫兄才名。”莫南槿拱拱手。湖州莫家,当世士林清流的代表,莫云峥,湖州莫家的长子嫡孙,十六岁就高中同熙二十年的状元。如今二十一岁的他已经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正三品的官衔。其父莫凌云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时的太傅,现在授衔太傅加内阁大学士,正一品。
“愧不敢当!”莫云峥也温和的笑笑抬手还礼。儒雅清俊的面容,平和沉稳的举止让人第一印象就很好。
莫南槿眯眯眼,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个莫云峥竟然也是——
“大少爷,你怎么也会到南山镇来了?”小莫喊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口。他喊莫云峥大少爷,喊莫南槿少爷,加上这两人同姓,乍然让不知内情的人一听还以为这两人是兄弟俩呢。
“是这样的,清明回湖州祭祖,返京途中路过云州府,想买块好些的砚台带回去,恰巧在云家的店里遇到云青川,说他本家收藏有几块上的上等的云砚,他已经托人带信回来询问过家里人,说可以买与我,我此番来南山镇就是为了看看那几块云砚的。”
云砚得名自它的产地云水溪,因砚台上有青白色纹理交互缠绕,仿若枝叶,又名缠枝砚。云砚与产自豫州的红丝石砚和南川州的霜雪砚并称宁国三大名砚。其中云砚以石质优良,滑腻润泽,涩不滞笔,滑不执墨的优点仅次于霜雪砚,是宁国第二大名砚,但凡到过云州的人尤其是文人或多或少都会带几块回去送人。而身为云州望族的云家在云砚收集方面自然是他人难以望其项背的,而又被云家珍而重之的收藏在本家的,那自然是佳品中的珍品了。云青川既然让莫云峥来本家取砚,想必也是知道莫云峥的出身背景的。
说话间,有云家的下人已经过来寻人,说是二少爷已经让人回来说过,有贵客来临,估摸着今日就该到了。大少爷一大早已经着人在进镇的路上迎了几次,方才听人说有辆马车进镇,和莫家少爷来了茶馆。这才寻了过来。
看着天色也晚了,莫云峥询问了莫南槿的住处,道改日登门拜访,就随着云家的人到云府去了。
登车前,莫云峥又看了一眼莫南槿几个人离去的背影,几个小的提着篮子跑在前面,小莫面朝着莫南槿指手画脚的不知道在比划着什么,莫南槿和邵明庭步伐轻松,看不到众人的表情,但可以感觉到那份彼此间一份从容和暖暖的温馨。终至渐渐的融入这夏日的夜色中。
莫南槿?为什么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到底在什么地方见过?还是在哪听到过这个名字?
“少爷?”莫辉早先一步掀着车帘子,却见少爷望着远处出神。
“走吧。”莫云峥抬脚上车。
前几日果园里的草莓熟了,这几日眼瞅着家里的那几棵樱桃也红了,有一枝还伸出了墙外,街上路过的人难免都他抬头多看几眼,这几天莫家门口来来回回的小脑袋比平日增加了几倍,这日莫南槿三个从田里浇水回来,就见三个孩子,叠罗汉似地趴在墙上,最上面的那个孩子努力伸长手臂去抓树上的樱桃。最下面的小胖子被压得满头大汗,一个劲的抬头问:“小牛,够到了吗?够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