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打三到底有点吃亏,赵子坤帮他挡下一个,张思秦一个打一加半个废人还是挺轻松自如的。
把三个人都撂倒后,张思秦按着发酸的指节,冷声道:“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克父那一套,丢不丢人?就你这个智商,没上过大学吧?有空多去读点书,少学长舌妇乱嚼舌根,否则我听到一次打你一次。”
赵子坤吹了个口哨,“酷。”
张思秦心情不好,白了他一眼,转身回去找陈亦舒。“别听别人胡说,跟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陈亦舒看他打人的英姿直接看傻了。戾气像是幻觉一样消散地无影无踪,不过陈亦舒知道不是,它们只是被他又塞回去压进了心底最深处连他自己都不想碰触的黑暗里。
张思秦把他拽起来,头也不回地挥手道:“我们先走了。”
也不知道是跟谁说话。陈亦舒回头看了眼,赵子坤正望着这边,见他回头,懒洋洋地挥了挥手。
第9章 滑板
他们在校门口道别,张思秦本来想送他回去,被陈亦舒拒绝了。看着陈亦舒转身,张思秦还是没忍住拉住他问道:“陈亦舒,你是不是亲眼看到了你父亲的死?”
陈亦舒僵住,久久没有回头,他已经好久没在张思秦面前有这种反应了,张思秦知道这问题过分了,轻轻松开手。
陈亦舒还是没有动,轻轻的一声“嗯”险些直接散进风里。
张思秦脱口道:“不是你的错!”
陈亦舒这次接得很快:“我知道。”
有些事知道是一回事,做到却很难,如果可以那么轻易放过自己,陈亦舒今天就不会是这个样子。付鸿建的出现让他想起来,曾经他也曾像张思秦那么鲜活过,可惜,只是曾经。陈亦舒不止一次的想过,是不是在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的时候,他的灵魂就跟着父亲一起离开了这个世界,所以他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他有病,他知道。
这病应该是叫自闭症,听说得这病的通常都是小孩子,是先天的,他这个后天产物不知道有没有别的病例,刚意识到的时候他好奇过,但那时候他妈不准他碰电脑,他没机会查,后来病得严重了,自己就没兴趣查了。
这么些年身边来来去去的人也不少,但是发现他有病之后,都跟他妈一样希望他改,他改来改去,那些人都不满意,最后又离他而去,陈亦舒越发觉得跟人打交道没有意思。反正该走的都会走的,何必把自己拆分得七零八落去强留,留不住,疼的还是自己,那些人却说他是冷血无情,不知道痛,陈亦舒连辩解都嫌心累,索x_ing不理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从不愿意说话真的变成了不说话,也越发厌恶跟人接触。想想小时候,他话其实也挺多的,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想不明白。大概就是因为他有病。
一转眼,跟张思秦认识都有半年了,他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活得特别坦率任x_ing,陈亦舒虽然常常觉得他精力过剩,但总体上还是挺羡慕的,偶尔也会向往他那样鲜活的人生。不过以今天的尝试来看,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果然不能奢望,不管是强留还是强求,得到的结果都不会太好。
张思秦会在什么时候离开呢?明天?下星期?下个月?还是能再坚持半年?啊,人家刚为他打完架,他就想人什么时候离开,是不是不太好?好像是他把人往外赶似的……不过他今天都这么人设崩塌了,如果张思秦还不走的话,他可以稍微把他当作朋友吧?可以的吧?
陈亦舒扪心自问,从他开始会回头找张思秦,会听进去关于张思秦的种种小道消息,会对张思秦喜欢的东西产生好奇,会因为张思秦喜欢他的画而小雀跃,从这种种迹象来看,他好像早就当张思秦是朋友了。明天,如果张思秦还会来画室,他就稍微更重视他一点吧,把他从朋友的位置上移到好朋友的位置上去。
陈亦舒这边在暗下决心,张思秦踌躇着不知道从何开口,平时话多的要死关键时刻他硬是没找出一句合适的话来,就听陈亦舒对他说了句“谢谢。”然后告别,回家去了。
张思秦在原地懊恼得直跺脚。回去的路上,他想着今晚闹的这出事还得善后,又给赵子坤打了个电话,赵子坤直接打包票说交给他了,让张思秦回头请他吃饭。张思秦就喜欢跟这种爽快人打交道,自然是应承了。
这事解决了,可张思秦的心里还是不痛快,他一直以为陈亦舒是先天x_ing自闭症,没想到却是创伤x_ing自闭症。想来想去,还是又给自家老姐打了个电话。
“老姐,你在忙吗?”
那边传来一道中气十足的御姐音,“知道我忙还连打八个电话?直接说重点吧,小兔崽子,什么事儿?”
张思秦平时肯定要跟张爱瑄互呛一通才能好好说话,今天却没那个心情,直奔主题,“老姐,上次我跟你说的那个得自闭症的朋友,他好像是因为亲眼看到他爸跳楼死在他眼前了才变成那样的,你说这情况该咋办啊?还有得救吗?”
张爱瑄惊讶道:“你声音咋听着跟快死的癞皮狗似的,我以为多大事儿呢,自闭症而已,又不要命。”
张思秦:“是不要命,但我那朋友特有才,整天看他窝在小杂物间里,上了一年学谁都不认识他,怪难受的。我就想问问你有没有啥办法能让我帮帮他的。”
张爱瑄:“我能有啥办法啊?我是骨科大夫,又不是精神科大夫,实在严重你让他去看医生呗。”
张思秦:“你不是辅修心理学吗?你给支个招啊。我总不能直接跟人说你去医院看看吧,那不跟直接说你有病似的。他那情况他家里不可能不知道,我估计也看过,现在可能放弃了。”
张爱瑄:“人家家里都放弃了,你管那么多干嘛?”
张思秦:“他是我朋友啊,我天天看着他怎么能不管。”
张爱瑄叹了口气:“唉,只要不是身体先天或后天病变造成的,精神病本质上都是创伤后遗症,因为每个人x_ing格不同,呈现的精神状态就不同,自闭的话说明你朋友本x_ing比较内向,不愿意与外界争斗,所以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这样的人,你就对他好就行了,心捂热了自闭症自然就好了。”
张思秦特别受教地挂了电话,殊不知张爱瑄纯粹只是胡扯,她辅修心理学都是大学时候的事儿了,当年就因为这个考试总不过而差点挂科,这种奇耻大辱她怎么会跟从小掐架到大的弟弟说呢?那自然是怎么厉害怎么吹了。
张思秦就这么被她忽悠了许多年,直到很久以后张爱瑄忽然追溯到这天的记忆,虽然觉得就算当初她没有这么说,事情也会发展成那样,但她还是希望,她当年并没有这么说过,也许,事情的结局就会走向另一条分叉路。
那天之后,张思秦就不再去清和广场了,他还在常去街舞社跳舞,只是不去清和广场了。听说打人的事是赵子坤帮忙善的后,除了陈亦舒发狠给付鸿建打出来点脑震荡和肋骨挫伤外,那三个人看着凄惨,但都只是皮r_ou_伤,养养就能没事。
张思秦说起来的时候,语气很像还想再去打人,陈亦舒也是这么想的,但他等来等去,张思秦却没有真的要去,陈亦舒又不知道人在哪里,只好作罢。
张思秦不去清和广场,赵子坤却是要去的,他找不到人玩,晚上突然多了大把空闲时间,就问陈亦舒:“你想不想学滑板?我教你啊?”
陈亦舒不解:“为什么不是跳舞?”
“跳舞太累了,还容易受伤,你整天坐着不动,学那个一不小心扭伤关节就糟了,你们不是马上要考试了吗?要是害你不能画画我罪过就大了。学滑板我能看着你,保证你摔不着,怎么样?”
张思秦这样说了,陈亦舒当然只能点头,反正张思秦怎么说他就怎么做。
张思秦以为陈亦舒会骑自行车,学滑板肯定不难,没想到他那么大个人完全站不上去,他好不容易把他扶上去,陈亦舒抓着他的肩,抖得跟筛子似的,无论如何都站不稳,他一松手就果断得摔。
张思秦被逗得直笑,整个人笑得发颤,陈亦舒扶着他抖得更厉害了,他腿发软,也不知道该怎么下去,忍不住觉得委屈。
张思秦看出来了,一边笑一边抓紧他的腰,“来,我数123你往前跳!1、2、3!”
陈亦舒闭着眼睛豁出去一跳,脚底下坚实的触感告诉他他回到了地面,强撑了半天的腿一下子弯下去,他抱着自己蹲了半天,才找回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张思秦看他跟个鹌鹑似的,在一旁放声大笑。
“哎!陈亦舒,你这样是怎么学会骑自行车的?”
陈亦舒埋着头闷声回答他,“小时候,我爸把辅助轮拆了,我不知道。”
“你是说你本来骑的是带辅助轮的那种,你爸偷偷给你拆了,你不知道,就那么骑会了?”
陈亦舒点头,张思秦笑得更欢,“你怎么从小就这么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滑板也一样啊,要不我给你找两块石头先撑着,等你习惯了我再给你悄悄扔了?”
陈亦舒脸红着摇头,“不一样,滑板没得扶。”
张思秦把他的话仔细理解了一番,反问他:“你的意思是说滑板不像自行车有座位有扶手?”
陈亦舒点头。
张思秦失笑,“你刚才不是抓着我呢嘛?怎么?觉得我撑不住你?”
陈亦舒连忙摇头。
“那你什么意思?”
陈亦舒抿抿唇,“就是……心慌,四下无依的……”
张思秦咂舌道:“依我啊,来来来,起来再试试。你再多相信我一点,真的,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