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媳妇儿在,我哪能忘啊。今天一早就搞定了。”上官瑾得意极了。
“听说小羊是单亲家庭,你就这么把人家女娃子给拐走了。那家妈妈没有意见?”老头子慢吞吞地,放下勺子,“一般地说,越是单亲,对子女的掌控欲也就越强。”
上官瑾摸摸鼻子,“你调查过小羊了?”哈,一定被小羊各种优异的表现吓了一跳吧。
“稍微了解了一下。”老头子眼色沉了沉。
“我等您这边稍微安顿下来,就去那边拿行李。”上官瑾伸个懒腰,“到时候会给羊妈妈一个交代。虽然,我现在什么资本也没有。但是我年轻呀,年轻就有无限可能,你说是不是,外公?”笑得一脸星光璀璨。
宋央在这边收了线,身后恰好传来同事的招呼声:“小宋!”
她回过脸去笑一笑:“林小姐,下班啦。”
“嗯,接下来就拜托给你们了。”来人也报之一笑,唇边漾开些许调皮的笑纹。林小姐是凯旋咖啡店的店长,舒雅南的表姐。她店里这五个星期缺一名临时服务生,便拜托雅南把消息贴到他们班级群,看那些应届高中毕业生有无兴趣。雅南先问了宋央,因早听她念叨着要找暑假临时工。
上高中的时候宋央没怎么为经济问题担惊受怕过。
振华的奖学金是校友捐赠加上学校拨款,汇在一起,是不少的一笔,和某些大学的等级差不多,所谓知识就是力量,知识就是金钱,宋央年年拿一等奖学金,抵消学杂费还能剩一千出头。偶尔在老魏的提携下参加征文,拿个稿费。食堂又不贵。她竟不必怎么问妈妈要零花钱。
但是眼下,眼下不得不多考虑一点了。
这里只是普通服务生的活计,并不算辛苦,薪水尚且优厚。最重要的是,除了这儿,很少有哪个地方心血来潮,找几个星期的短工。彼此的需求完美契合,所以雅南问她的时候,她当机立断来应聘。
上岗已经有一段时间,她也适应了这里的节奏。蓝毛儿每天中午会打个电话过来,她趁午间休息的时候接一下。中晚餐都是店里提供。相当于也尽量避开了和妈妈相见。
简直完美。
只是,只是想到近在眼前的分别,就感觉嗓子里塞了块儿铅。这被所有同事盛赞的工作餐也变得味同嚼蜡。她觉得自己辜负了掌勺大师傅的厨艺。
当惯了班长,乍然卸任,责任停止了,脑回路却没办法立即停止。拿着勺子在饭盒子里浅浅耕耘,心里想的依然是学校的事。全班都上了重本线,父亲九泉之下应当瞑目。而今天,蓝毛终于也把志愿给填了。她也觉得了无牵挂,可以摊牌了。
“小宋啊。”和她一起负责下午班的小姐姐探过头来看她饭盒,里边几乎又是原装不动的饭菜,叹息着摇了摇头,“啧,你们现在的小姑娘哦,减肥都减疯魔了,一口饭都不吃,这个样子下去,身体要垮的好不啦。听姐姐的,你已经很苗条了,再减就飞走了,听到没?”
宋央笑了笑,知道对方是好意,勉力舀了一勺饭送进嘴里。腮帮子被撑得鼓起来。
“这才乖哈哈哈。”姐姐打个响指,“你别误会哦,我也不是关心你,是怕你弱不禁风,和我一起干活我要吃亏,再多吃点,快。”
宋央对她弯了弯眼睛。嚼着嘴里毫无滋味的饭菜。
咖啡厅环境幽静清雅,来这消费的多半是进行商务谈判的合作伙伴,又或者是带着手提电脑的文字工作者,点了咖啡,间或续杯。并不是什么繁重的作业。
下了班,脱掉这里的制服,换回自己的校服,戴了耳机,听手机里的VOA广播。曾经无数次,和点点雅南她们吐槽校服不好看,没个- xing -,没人- xing -,抹杀青少年爱美的天- xing -。然则等到毕业,她才发现,自己对这校服爱得这样深沉。舍不得脱下来。想到再也不属于振华,就觉得心中酸楚。和父亲最后一点联系也要这样斩断了。
只想穿着它久一点,再久一点。
上地铁的时候,便有人以为她还是振华高一高二的学生。问长问短。
回家就窝在自己的房间内收拾行装。
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她一直都是极简主义。多了照管不来。秋冬外套固定的三四件,毛衣四件,衬衫四件,冬裙夏裙各四件。按部就班得犹如遇到蓝毛儿之前的她本人。
妈妈也不怎么搅扰她。也不怎么需要她陪。有时候煮了夜宵问她吃不吃,答了不吃,她就不再问。如果没有蓝毛捣乱。长大以后,她大概也会像妈妈一样,成为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恬淡之人。
七情上脸的蓝毛,可恶的蓝毛。聒噪的蓝毛,不可一世的蓝毛。笨蛋蓝毛。心里正在这样表达着不满,不提防又翻到了犬科的照片。
火红的大T恤,眨着右眼,叼着糖,比着胜利的手势,背面写着一行字,“既是你的家长,也是你的小孩。”这是蓝毛儿给她的护身符、吉祥物。陪伴她度过了心境最糟糕的一场竞赛考试。她坐在床沿久久地盯着她,直到看出两眼酸酸的泪意,抬起手指去摩挲的时候,已经看不清楚照片上的面容了。
她一定会恨她的。她以为将要奔赴的,是两个人共同的未来。蓝毛儿,像小小的太阳,光明炽烈,直来直往。她会恨被她蒙在鼓里。说不定会发脾气。那是一个有点自负的小孩子。说不定会耍无赖。说不定…她不能再假设了。站起来,把那张照片放在行李箱的侧边暗袋里。这样就不容易丢,也不会落掉。
外边响起一阵脚步声,不多时,妈妈人已经在房门口了,手里拿着一个盒子,在门上敲了两敲,说道:“我进来了。”
自从上次把话摊开来说明,母女之间多了许多小心翼翼。日常相处变得这样拘谨。宋央点点头,问她盒子里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