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她爹亲可是个正直清廉的好官,怎会落了个遭人诬陷、以死明志的下场?一股无以名状的恨意忽地涌上,惹得气血翻腾。她强自宁定,好不容易才将一口气给咽下。
“小姐……”闻声回头,与秦三郎视线交会;他步伐虚浮,彷佛随时要倒,湘君赶忙上前搀扶,让他落座。“都怪我、都怪我……”
湘君频频摇首,“秦爷爷快别这么说,爹爹若欲以死明志,纵是十匹骏马拖着,也难令他回心转意……”她望向灵堂,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以为老爷他会念在妳大喜之日将近……没想到……”秦三郎含糊的嚎泣了几句,她听不分明,直是不停告慰着。两人又是哭了一阵,他这才收拾神伤,“小姐,老爷在上吊之前,写了一封信……”他自怀里掏出信笺,交与湘君。“他来不及交代……我却明白,这定是留给妳的!”
湘君紧抓着信笺,知晓这便是蔺文钰的绝笔。她心头一凛,速速拆来观看。强忍着悲痛读完信函,眼底的泪花终究是弃守了;她无声啼哭了一阵,把信递给秦三郎。
秦三郎不忍看,只是陪她一块儿落泪。“老爷他……生前最疼爱的,便是大小姐妳了,就当妳大喜当头,却不巧遭女干人诬陷……妳这门亲事受影响不说,蔺家的名声,可还有挽救的余地?”
“爹爹他……除了挂念着咱们,最放心不下的,亦为此事。”她举袖拭泪,灵堂前的烛火在眸里晕成了一圈又一圈的亮光。“秦爷爷您说,究竟事情是如何发生,又是怎地把爹爹给逼上绝路的?”
“其实我知道的也很有限……”秦三郎绞尽脑汁,把府衙底下那捕快王猛如何聚众赌博,事发之后赖到了蔺文钰头上,又先前一桩了结的人命案子遭到翻案一事,尽可能详细的告诉湘君。
“……就这般碰巧,事情全挑在年节之后发生,接着御史台的官爷来了,在官舍里搜出大把银两,说是罪证,立马便暂免了老爷的职权!”秦三郎终是老迈了,说到激动处,不由频频呛咳起来;湘君拍抚着他,他点头称谢,又道:“这分明是密谋妥当的诬陷,要来给老爷下套……老爷不服抗告,才又上禀朝廷,期盼能够还他个清白,可惜……”说至伤心处,他又是哽咽落泪。
湘君亦是咬牙,心有不甘地骂:“究竟是何人欲陷咱家于不义?这般害爹爹;那皇帝老子亦是瞎了眼!错把好官当罪臣,这叫人如何心服?”
“大小姐的心情我懂,但还需谨言慎行,千万别要因一时冲动,又让女干人有了可乘之机。”
湘君紧抿着嘴,匀了气息后才道:“秦爷爷说的是,湘君受教了……既是有心人给咱下圈套,秦爷爷可知爹在官场,莫不是曾得罪了什么人?”
秦三郎双手环胸,眉头深锁着。“老爷为官清廉,素来不与那些投机取巧之人为伍,也不受利益所诱;得罪的人,怕是不在少数!”
她不禁皱眉,暗自思忖,秦三郎起身踅到棺木旁,轻轻拍抚着棺椁,一双老眼无声落泪。此情此景叫人鼻酸,湘君直是别开了眼。“秦爷爷,您且宽心,蔺家此回蒙受不白之冤,湘君无论如何都要想个法子洗刷罪名,方能告慰爹爹在天之灵!”
见她说得豪气果决,秦三郎诧异地迎向她;她玉颜凝肃、双眸清明,莫非真有法子沉冤得雪?“大小姐,妳……妳可当真?”
她缓缓颔首,语调平静,却是句句铿锵。“湘君不孝,未能常伴父亲左右,此回突遭女干人所害,若任凭爹爹含冤而死,我又有何脸面称是蔺家的子孙?又有何脸面去见蔺家的列祖列宗?”
“可……妳究竟要用什么方法才……”
“这就且让湘君静静思量罢!”她转而笑开,瞥了屋外春雨一眼,柔声劝慰道:“秦爷爷,夜露深重,您要是累了,不妨再去歇歇?这儿有湘君,不要紧的。”
秦三郎闻言也不好再说什么,仅是嘉许的点头,紧紧握住了湘君的手。
***
若不是堂前已停了棺椁,又布置了灵堂,蔺夫人怕是真以为昨儿个只是一场恶梦。
一觉醒来,非但不见精神,反而精神是更显萎靡;蔺夫人搓着手,给丈夫上过了香,回过头来瞧见那口棺材,咬着唇又是一阵鼻酸。
“怎么会这样呢……”她茫然问道,却是无人能应。
秦三郎立在一旁亦不言语,夜里就他与湘君二人守灵,直到丑时方过他才赶湘君去歇息。望向别处,蔺家剩下的一对儿女穿着孝服,与站在香案前的蔺夫人一样六神无主。
他与湘君谈了彻夜,大多都是在提蔺文钰任官时的事迹,湘君平时与爹亲接触甚少,听得很入迷,他也说得起劲,加油添醋的,稍稍冲淡了伤感;可才一静下来,忆及蔺文钰已不在人世的事实,便觉悲从中来。
蔺家在镇上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这回出了大事儿,前来吊唁的镇民络绎不绝,当中也包括了已说成亲事的吕家老爷,他与吕公子一同前来上香,神色哀戚。
稍稍慰问过蔺夫人之后,吕家公子于堂上转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地问了,“敢问夫人,为何不见湘君?”
“湘君守了彻夜,论时辰也该醒了!”蔺夫人举帕掖了掖眼角,对二女儿湘云挥挥手,“妳去看妳大姊起来了没?”
未来夫君要见,蔺湘云即便心疼湘君,仍是不敢违抗娘亲命令的前去找人。她赶抵湘君闺房前开口叫喊:“大姊,吕公子前来上香,正问着妳哪!大姊?”
她又是轻叩,不想却是推开了一小角,原来门没锁?她浅浅探着头,“大姊?”推扉而入,却是在瞥见床榻的动静后倒抽了一口气——厢房内不见湘君,桌上留了短笺,墨迹早已干了,她拾起一瞧,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