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亦答不上来,此刻就是有一股气堵在胸臆间,直叫她不吐不快。聿珏浅浅的摇头,哀戚却态度坚决地回望着她。“我想了很久,针对妳爹这个案子……有一句话,我不知道当不当对妳讲?”
“殿下有话就说吧。”
“或许这话妳听来会觉得分外刺耳,可,我左思右想,认真觉得,真正杀了妳爹亲的,绝非是那张免官的御史台公文。”
湘君忘了吐息,聿珏那双给泪洗过的眼,烙在她眼底,格外灿亮。
“而是妳蔺家的高风亮节。”
湘君脸色霎时刷得白了,她颤抖着直摇头,用力撇开聿珏紧握的手,后退了一大步。
感觉手心里的温暖忽然失去了,聿珏咬着唇,难掩神伤的紧紧掐着,直是指甲都陷入掌心,握得痛了,才又道:“我明白妳的心情,若不是那股遭女干人所陷的恨意支撑着妳,妳断然无法凭着一股气就这样毅然决然的上京,甚至不顾一切的以身犯险……”
“别说了……”
聿珏收了口,又走向湘君;此刻的她别开了视线,无论如何就是不愿对上聿珏的脸面,她掩着额,又做了几个吐纳,好容易才勉强平复下心情。
然后,她终于再度正视着立于眼前的聿珏。
“那位梅大人……最后圣上怎生发落?”湘君开口时显得僵硬又木然,彷佛开口说话的人不是自己。
“免了他御史台的差事,日前自绝于家中闭门思过。”
“那……长公主殿下呢?”
“母后说他拿着妳的状纸,让她与父皇三人当面对质,她不也说了么?亲自瞧过了妳的状纸;妳这官衔,还是经过她长公主亲印后才通过的!我大姊针对这一案,以及妳爹以死明志的结果亦深感自责。”
湘君忽地眼眶一热,“殿下……”
“妳明白么?我不是对妳的请托不闻不问,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聿珏对她的用心,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她给柳莳松抽那几鞭,也是连日来每天悉心敷药才好得如此迅速,聿珏视她为姊妹也拜她为师,名义上是主子,可两人在一块儿,却让湘君以为聿珏更像是她的妹子——好似另外一个湘云。
杀了她爹亲的,是她蔺家的高风亮节。
好一句震慑人心的苦口良药……湘君紧紧掐着手心,两人无言对峙了一会儿,最后,是她主动上前,重新执起了聿珏的手。
“湘君明白了,您的用心,湘君……全都明白了。”
“对不住,非要聿璋这么一点破,妳开口问了,我才能这样与妳讲明……湘君……”
“殿下说的对!”她仰起脸面,把聿珏牢牢收进怀里,“或许殿下才是对的……真正害死爹爹的,不是长公主,也不是那梅大人。”
两人哭了一阵,所幸此处位于两殿之间,并无太多宫人经过,能让她们独处,重新整妥了情绪。
聿珏举袖拭泪,在触及湘君脸面时,重新恢复了笑容。“哎!都这个时辰了,我才想到方才回宫的时候,急急忙忙就想把聿璋写的信拿给贵妃娘娘,这不……现下都还做男子打扮,要是急急忙忙给大姊撞见了,说不准又要念咱一回……回去吧?”
“回去?”湘君托着聿珏的脸面,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确定,她这是在说回翠华斋,还是……
“嗯,不急着去大姊那儿了,改明儿个再说。”聿珏又抹了抹脸,笑容重新回到了脸上。“走吧?”
湘君迟疑了一会儿,直到两人的指掌重新牵系着,她瞧了瞧,握紧了,终是顺从地迈开步伐。
主仆二人耗了好些时候才回到翠华斋,日头又往西偏斜了几分,不一会儿就要下山;聿珏才一踏进厅堂便伸着懒腰,“哎呀!真累……”出宫一趟去,跑累了,也给湘君这件事弄得心底有些疲倦。“知更、画眉!给本宫烧个水来,本宫要梳洗一番。”
两位宫女忽然听闻主子命令,“哎”的一声立刻动了起来。湘君跟着聿珏,只见她左瞧瞧右看看,“哎哟,怎么没见到柳莳松?”
“柳公公应是打点殿下的新衣去……”知更话还没说完,那柳莳松便急急忙忙赶进斋院大门来。
聿珏回过头,瞧他手上就拿着一只锦盒。“是本宫的春装么?”她喜不自胜,让湘君接过就要打开来瞧瞧。
柳莳松点点头,还一边抹汗。“殿下,此刻恐怕有件要紧事儿,比您的新衣还来的紧要!”
“什么?”聿珏兀自心不在焉的,直到柳莳松开口说出了那人名——
“谷烨卿谷公子跟他的侍卫,离开皇宫之后在半路上给人伤了,现下正在侯爷府里治着哪!”
“什么……谷烨卿!”手一松,方拎起的湘妃色春衫就这样丢在地上,聿珏杏眼圆睁的瞪向柳莳松,想也不想地扯开嗓子——“摆驾!本宫现在就过去瞧瞧他!”
***
入夜的升阳侯府里,直是一片愁云惨雾。
谷仲良皱着眉头,望着那紧闭的厢房,纵使曾带兵多年,历经多次生死关头的他,此刻听闻爱子遭袭,亦是有些慌了手脚。
管家急忙来报,“侯爷,二公主来访!”
二殿下?谷仲良没想到这消息竟这么快就传到皇甫聿珏耳里,抬起头,日头才刚下山,都这个时间,皇帝、皇后二人倒是舍得让爱女出宫来?“快快有请!”
总管还没折到门口去请,聿珏已经带着后头的人踏进侯爷府里来,她身后除了湘君、柳莳松、二位宫女等心腹之外,还领了禁军侍卫开道护驾,领着如此大阵仗犹能火速赶抵升阳侯府,足见她对谷烨卿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