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掩于桃树之后的湘君没料到会在此刻撞见聿珏;她回头,像是在桃林间飞窜过数回的聿珏一张脸红扑扑的,晶莹汗珠自额际滑落,湘妃色春衫连襟口处都染- shi -了。
“在瞧什么?我看妳一直往树梢间望去……”聿珏一手扣住湘君,双眼在树梢间来回查看。
怎么能说她在跟着司徒勒要走回司徒将军歇息处的途中,偶然给那梅穆吸引了过去,她一路尾随;偶然听到他毫不避讳的调戏着长公主身边的女官,却是给聿珏找着了?
“殿下找湘君许久了么?对不住,湘君方纔跟着司徒公子回到御座附近去,没见着柳公公也没看见您,于是独自到这儿来散散……”
“怎会走到这儿哪?”聿珏嘟着嘴,眼角瞥见一簇朱红。“咦……少、少懿姊?”
裴少懿满脸堆笑的自远处走来,“少懿正要再去拿几枚茶团过来,却听见了二殿下的声音,可真巧!”眼角扫向湘君时,多了几分难以觉察的疑惑。
“少懿姊!大姊她……”
知道她在担心什么的裴少懿摇摇头,主动牵起聿珏的手安抚道:“殿下正欲与四公主一起吃茶,就在瑶亭那儿……少懿明白您忧心什么,请千万别把殿下的话给放在心上,您毕竟还是她的亲妹妹,那日在翠华斋里所说过的话殿下记得可清楚了,您就不明白,在您对她承诺过那些之后,她心底有多高兴。”
就因如此,聿珏方纔当着众人的面,与聿璋如此亲昵,甚至还拉了韵贵妃一起搅和时,当真是冲撞到了聿琤的心底去;且须明白,聿琤无论如何是不会在众人跟前透出一丝软弱,尤其是那当下还有韵贵妃、聿璋等人在场。
聿珏对裴少懿说的话了然于心,忙不迭点头,“妳代我向大姊道个歉……只是,我还是想说,聿璋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变成大姊担心的模样。”
裴少懿抿嘴一笑,聪明的不做任何应答,仅是又握了握聿珏。“不能多谈了!若再耽搁下去,少懿可是免不了捱殿下一顿骂,失陪了。”她微施了个礼,离去前却是瞪了湘君一眼。
湘君回以一道冷眼,要真是怕“耽搁”,与梅穆那一连串拉拉扯扯又是为何?她侧身往桃树另一头望去,果不其然,那作贼心虚的梅穆早就不见踪影;裴少懿这下倒好,借着聿珏脱身,还顺道卖了她们个人情。
聿珏素手紧牵着她,语调难免显得怨怼了。“妳究竟到那儿去忙活了?妳就不知道在妳们走了之后,我那头发生了什么事……”
湘君摇头浅笑,“聂大将军带着三皇子入桃林我是明白的;为了寻您,湘君随着司徒公子直是找了好半晌,却不想给您找着了……殿下与长公主之间莫不是因三皇子而起了冲突?”要不怎需那女官去给聿琤道歉?
“说来话长,本宫现下等不及要自这儿脱身;走!回翠华斋再说。”聿珏心意已决,抓着湘君就往林外走去。
梅穆躲在最近一棵桃树后,因距离过远没能听见主仆二人的话,不过两人相偕离去的亲密模样却是入了他的眼。
“半途杀出程咬金!”想他当真在这宴会上不怕任何人,却只担心遇见这撒泼任- xing -的二公主;聿珏与聿琤是亲姊妹,一是姊妹二人感情甚笃,她若真在聿琤耳边嚼了舌根,他恐怕是要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二来是她堂堂公主,既不担忧宦途又在皇后面前极为受宠,无法用梅孟晁的势力压制。
一想起裴少懿那俊俏容貌,梅穆便觉得扼腕,可惜这大好良机!却说……聿珏身边那女官,岂不是那当初闯入宫闱,后因恢复孝廉举仕而入宫当差的那姑娘?
若是的话……他可得更小心提防了。望着那青绿背影,梅穆不由心头一凛,打了个旋往瑶亭的方向去了。
*
“呀!还是自个儿家里舒服!”
一回到翠华斋,聿珏再也顾不得形象的跳进自己的躺椅里,抱着靠枕一副快意放松的模样,瞧得湘君是无奈又好笑。
“殿下要歇息,好歹也换件衣裳,或是至少来把鞋给脱了。”湘君捧了茶水来给聿珏,又蹲下来准备替她脱鞋。
湘君的手指较寻常姑娘细长,还带了长年练刀的厚茧,聿珏的踝给她的手箍住,带起一串细痒感;她微抽了一口气,茶水还未沾唇,只是定定地瞧着湘君替她脱鞋。
主仆二人视线交会,湘君服侍她惯了,倒是她略嫌害臊的别开,啜饮着茶水以掩尴尬。
柳莳松不知是否还在桃林,知更、画眉二人先去取浆洗妥当的衣裳,还有笔墨等聿珏常用的什物,恐怕要再一会儿才回来;此刻的翠华斋只有她们两人,一没人讲话,偌大厅堂里便静得出奇,彷佛连掉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湘君,来。”聿珏喝净了茶水,让开躺椅一处欲给湘君坐;湘君却是谨守着主仆之别,在躺椅旁跪了下来。
“殿下有何吩咐?”
聿珏见状,是也撑起了身子。“今儿个给母后斟酒的时候,难为妳了。”
湘君长跪着,聿珏来抚她脸颊,她没躲开,仅是摇摇头。“湘君才要向殿下赔不是,是我太冲动了……”
“不!妳心底的波澜,我心里还是有个底的……尽管他也给免了在御史台的差事,到底大错已经铸成……”人死不能复生。
“殿下,您不是说过么?”心底彷佛给千斤重的巨石给压住,那抹笑意是也平添了几分涩然。“兴许,杀了爹爹的,是咱蔺家的高风亮节。”
“我是说过……”
“既是如此,那是否也表明了,湘君当真没个向那梅家寻仇的借口?”
她确实是要湘君如是想,可,当湘君当真拿自个儿的话来堵自己的口时,聿珏心头狠狠一窒,一丝难以言喻的苦味自心底蔓延开,竟是说不出的委屈。
“司徒公子也劝过了,他只要湘君别想。我亦明白,这样息事宁人,对湘君、娘娘,乃至于殿下、长公主都好。”湘君展眉,笑容却是越发炽亮了。“您与长公主今日,已是为了三皇子母子一事闹了个不欢而散,焉能再为了湘君多添龃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