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轻装简行,来到城边一处打铁铺子,里头早已备满成堆绑成一串的枪矛,正准备搬上车送到城外的兵营里。
“哟!谷将军,什么风把你给吹来的?”老师傅咧开一口黄牙,冲着他笑,似乎很是熟稔。
“黄师傅,您这火炉里的热风让咱在街头就已经感觉到了,还用得着问么?”一旁的师傅立刻递来水酒,“不了、不了!本将军才刚从府里出来,不宜饮酒!”
打铁铺里先是烧煤又挤满人群,热是必然,聿珏睁大眼,看着他们把一捆捆长矛都搬上板车;同样这群师傅一看见生面孔,是也藏不住话的问了。
“将军!跟您过来的这位贵客……哎哟,是姑娘呀?”黄师傅睁大了眼,破锣嗓子里夹杂着几许兴奋语调。“莫非您终于想通,讨了个媳妇儿啦?”
聿珏故作不经意,实则偷偷竖起耳朵要来听他解释;谷烨卿尴尬一笑,推说她是从京城过来的表妹,草草打发过去,还说近日就有举家搬迁至此的意思。
打铁铺里的虽然都是粗人,可也不笨,看聿珏明眸皓齿的,标准的美人胚子,而谷烨卿顾左右而言他,更是令人感到此地无银三百两。
“咳!对了,我表妹她也习武强身,能否请黄师傅给她特地打一柄剑来?”
“要剑?没问题!您什么时候要,我立刻给您送去!”
约妥了交期,谷烨卿这才带着她赶紧离开。“妳原先那把剑当作陪葬品埋在京城了,我得再想办法给妳打把称手的。”
那把剑是聿琤托梅穆给她造的;以情感来说,她决计不想再用。“虽然湘君教我的剑法都还记得,不过在塞外多习- she -艺,剑法是有点生疏了。”又走了几步,她噘起唇,故意揶揄着他说:“怎说我是你表妹来着?你为何不直接说你娶了个妾来做续弦就好,省得麻烦?”
“妳明明是我的正妻,堂堂大煌云旸公主,我怎能把妳指作小妾?再说……他们都知道我丧妻,苦劝了好些日子都没娶,忽然变出一个妾,能不引人疑猜?”
“原来是这样,算你说得有理喽!”聿珏抿嘴,笑里多了几分甜蜜。趁街上人烟稀少,她忽地伸手来牵他。
谷烨卿没料到她会如此,握住一手软腻时显得又惊又喜。“聿、聿珏?妳怎么……”
“三年的时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曾想过你莫不是顺了爹娘的意娶了续弦,结果遇到湘君,她才说旁人不知劝过你几回,但你坚决不肯。”聿珏感- xing -的低声说:“我能活着回来,除了湘君之外,最该谢的人就是你。这几日来……让你委屈了。”
“别这么说……湘君她对我说的明白,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再退让了;妳以前不常说咱们是兄弟?”
她蓦地脸颊一红,“是呀!有肌肤之亲的兄弟……”还生了一对女儿。
“那是以前的事了;只是我想问问妳,妳今后打算怎么办?怎么处理我跟湘君之间的问题?”谷烨卿松开与她交握的手,两人于是缓下脚步。
“太子与聿璋相争这一回,就算长安幸免于难,可之后还有咱们……你刚刚说要举家迁移,可不就是打算将爹娘接过来同住?”
“嗯,是如此。”
有家人、女儿,之后还有公婆;聿珏知道,自己就算是说服了烨卿,也很难说服这么一群人支持她与湘君之间的关系……
“若妳想不到,我倒有一计。”
“什么?”
“我宁愿不作皇夫,趁妳登基之前,早早了断这段缘份吧。”谷烨卿刻意别开眼,“妳该庆幸的是妳生了两个女儿!看妳要选檀华还是萼雪当妳的继承人,跟着妳姓皇甫,另一人留在谷家好延续香火……”
“你这不是要我对不起爹娘,负你到底么?”能被封为皇夫亦属难得,然而谷烨卿却连这项权利也不要了!
“妳不这么做,又让湘君置于何地?”他挑眉,伸手拉住她。“聿珏,妳记得我曾对妳说过什么?”
“我哪能都记得……你对我说过好多好多话!”她苦笑,看着他自怀里取出一只绣袋。
“的确我不是非妳不娶,但我心底当真是喜欢妳的。”她立刻意会了,此乃两人订下婚约时,他对她的表白。谷烨卿在重复这段话之后,取出袖袋里装着的东西。
是聿珏当年出使西荻时留下的发。
聿珏掩着嘴,秋风带起一片沙尘,扎进了她的眼;她抹去,而谷烨卿捧起她的手,把发丝郑重的交还给她。
“现在我要说……当年的我错了,因为知道妳心底只有湘君,所以嘴硬不肯承认。”谷烨卿交代着当年返家,不见她身影时的往事;聿珏哽咽落泪,他只是温声安慰着,轻抚着她的背。“仔细想想,或许早在与妳称兄道弟的那些年,我就一直把妳放在心上了,只是年纪轻,也羞于把那什么情呀爱的挂在嘴边。
“现在失而复得了,我不愿再错过,只想让妳明白……我对妳的情,与湘君是一样的、是一样的……”
她紧握当年割下的发丝,额际抵着他心口哭喊:“烨卿……”
“可妳只能对得起一个人,又或者两败俱伤……”爱妻就在怀中,他却是忍下了揽住她的冲动,“该怎么做,妳应当心知肚明。”
她抹着泪,静静地把发丝藏进怀里,谷烨卿温柔地拍拍她,扬起声调,“走吧!跟着我去瞧瞧粮草,还有要为妳夺得这片天下的子弟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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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兵在即,洛阳城内的魏王府里,尽是一片愁云惨雾。
韵贵妃抱着孙子静静落泪,而聿璋则铁青着脸,彷佛蕴藏着血海深仇般的瞪着厅堂内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