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我还活着,你没有杀洛殿下的理由。”
“若我说杀她不是因为你呢。”言和的话语轻轻掐灭了萤火一般的希望。
不是为了自己,那又是为了什么,战音连猜都不需猜。这就是为何在她让玄元歌传信后,还会向徵羽摩柯请求护卫洛天依的原因。有时候,人心,根本不必多想,一猜便知。就像那时战音告诉她西燕王要自己向洛朝挑起战事,她也只是缄默着送她出征。
“那今后,便只能兵戎相见了。”
“我是她的护卫。”说来战音并不喜欢多说话,开口便证明她在犹豫。然而这些日子她却在反复地重申着她是洛天依的护卫,向玄元歌,向徵羽摩柯,向言和……抑或是,向自己。是的,战音提醒着自己,国仇家恨是不能忘的,洛天依待她的恩情,她必定要报偿。
“洛殿下……”言和只觉得那句洛殿下听着无比刺耳,却忘了明明是她,要推开战音,“你曾说你们朝楚人只降一人。”
“朝楚王族的信用,也不过如此。”
说过只降一人。言和日夜习武只为打败战音赢得的那份朝楚王族的宝贵忠诚,最后却被战音悉数给了那位说不定连刀都拿不起来的洛朝公主。
“你与我提朝楚?”战音脸上突然有了怒意,“朝楚早灭了。”据说,还是你亲手接过我那位好叔叔奉上的国印。
因为身不由己,昔日战音的脸上除了隐忍便是淡漠,言和从未在那双海蓝的眸子中见到过这种几乎能将人灼伤般的怒火,一下愣在了那里。战音却接着说了下去,“现在的我,不过曾是洛都内几乎被斩首的亡家之人。”
“洛殿下不是我所降新主,而只是愿意救我一命又收留我的人。”
“因此,你若要杀她,我们便在对立面。”
“但只要我在,你休想动她分毫。”
一字一句说得很清楚,像嘲讽,提醒着言和,你想推开别人,先看看自己是不是早已为人所弃。战音说完便愤愤转身,言和赶上前去,抽出她背后弯刀,寒光一闪架在战音的肩上,“与其让你回去,不若杀了你。”
战音不能回头,不能走。这么决绝?战音冷笑,当初她真是看错了这个人。她后悔方才自己还心心念念想来瞧她一眼。
正在这时,一把飞刀忽然打在言和的手背上,震落了她手中的弯刀。不远处有人匆匆赶来,绯红的发纵在夜色里也极易辨认。
玄元歌三步并作两步挡在两人之间,看了看战音,又看了看言和,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冰冷,“殿下可看清了你挥刀所向之人?”
玄元歌在将飞刀丢给乐正绫后,还是忍不住到了崖下。谁知在她犹犹豫豫到了崖下后,看到的竟是言和殿下与主上对峙的画面。
☆、十六
“烦请殿下想清楚,自己究竟是谁。”
这是玄元歌护送战音走前留给言和的话。她不大明白这些人究竟在想些什么,在她眼中只有两种人,一是友人,一个陌路。前者是一世相忠,甘苦与共;后者则共取所利,逢场作戏。言和殿下和主上应是最要好的友人,至少,玄元歌从未见过战音对旁人,像在西燕王宫时对言和那样笑得温柔。只是,如今,为何变成了这样?玄元歌想问战音,战音却只是一路的缄默无言。
战音觉着言和骗她,将她当作揽下权力的工具,在西燕取得立足之地的垫脚石。可说到底,起兵的,是她,战败的,是她,覆了朝楚的,也是她。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战音自己轻信了言和,并且是,深信不疑。哪怕过去数年,她也仍然信她,直到那把刀架在自己脖颈边。
“你们间,已经注定殊途了。”将战音送到洛军军营不远处,玄元歌不得不停步。临别前,她这样对战音叹道,也算是对战音的告诫。战音一直觉得玄元歌是个睿智的人,虽说从小到大那家伙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就是“真是不懂你们在想什么”,可她说出的每一句话却又将一切辨别得分明。
注定的殊途么?战音的脑海里一直回旋着这句话,那么,便容许她,先作这个叛徒。
心下打定了主意,战音一到洛营便故意让乐正绫看见自己,因此乐正绫才会向乐正龙牙推荐她。待到龙牙召见时,战音只一番欲领还推的说辞,便顺理成章地留在了军营。
只是,身为洛天依护卫的战音到底有些放不下洛天依的安危,于是她决计去洛天依处看一眼。
事实证明,战音的担心不过庸人自扰。在见到洛天依旁边那副精致而坚定的眉眼时,战音便立刻知道,会有人将洛天依护好,她只需要思考如何对付言和,对付西燕。可为什么,一想到言和,她的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的不忍呢?
小小的不忍,若任其滋长,可能会变成不舍、犹豫,这是兵家大忌。
战音阖上眼,脑中浮现着一张张她在洛朝所见过的面容,永远一副沉静若水的微笑的洛天依,不失大家风范却又能笑得爽朗的乐正兄妹,尽职得有些可怕的阿钿,还有那个惯于看热闹的黄衫女子……她对她们已许下拒燕守洛的承诺。
有些事,就像乐正绫与洛天依的合作,一但开始,容不得就此罢手。
数十里外的乐正绫不会知道战音想到了她一一她现在正忙着护好怀中那一团浅灰小球的安全。
本来,乐正绫还是同押粮时一样骑着马在前开路,不料离开洛军驻地没行多远,阿钿忽然从马车中探出头来,颇急切地唤着乐正绫。乐正绫不得不因此勒马稍稍压下速度。
待马车赶到乐正绫旁,阿钿忙将手中物什递给乐正绫。
那是一杆断箭。箭杆的断面还算整齐,应是在飞来的过程中被利刃一击斩断。乐正绫索- xing -停下,跳上马车掀开幕帘,却只见洛天依若无其事地端坐其中。如果不见她微掩住左脸的丝帕,乐正绫或许真会认为什么都没发生。
丝帕上部分血迹已变为浅褐色,但还有血丝渐渐渗出。乐正绫拉开洛天依拿着丝帕的手,那白皙的肌肤上一道半指宽的血痕不浅。她能想象,若没有截住箭的利刃,这箭大抵已经穿过了洛天依的眉心。事情变得稍微有些诡异了呢,乐正绫敛眉,有人埋伏在暗处要杀洛天依,却又有人要护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