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音坚信洛天依会出手摆平墨许,以及他身后一干不知该说精英还是女干佞的大臣,而乐正龙牙,通过战音数日的观察,已初步了解他的才谋手段,思虑求妥,布阵沉稳,却难生奇效,也不够狠绝。这样的人,是将才,而绝非帅才。只要言和能当上西燕的左贤王,战争便会继续。这样,乐正绫,终有一天会再拿到乐正龙牙手中的权力。
到那时,这天下会变得多有趣,一直被视作朝代附庸的女子会登上庙堂疆场,如同一个小小的朝楚扩大再扩大。那时,战音会有朝楚再回来的感觉么?也许罢,又或者,那时她已经埋骨黄沙下,什么也不会晓知。
唯一可惜的是,踩过那抔她血染就的胭脂土,汲于权势的言和不会多看她一眼。
战音该恨言和,却无法像杀死其他威胁洛天依安全的人一样要了她的命。
骗子,待洛殿下说过的话尽是扯谎么?你现下忠的是洛朝,是朝楚,还是西燕的言和?
战音很想知道,同样的情况,如果是乐正绫,面对洛殿下,会怎么做?
但很不幸,如果是乐正绫,什么都不会做。
就像现在洛天依堪堪睡着,乐正绫只是将这姑娘愈发抱紧了些,以免她无意间乱动摔下马去。
这睡着的女子很是令人怜惜。纤密的睫毛顶着阳光在洛天依脸上投下一弯细细的- yin -影,勉强遮住了眼角极浅的青,又似黛墨般晕开来,衬得脂粉下肤色白得有些苍悴。乐正绫很想问这位公主大人,昨日她为自己忙前忙后,究竟是何时才睡下的?
现下已然到了正午,而洛天依丝毫没有醒转的意思。乐正绫无奈,只有轻轻拍了拍她脸,打算把她叫醒。
“嗯……阿钿你胆子愈发大了是吧?”洛天依别过脸,开口含糊道,眸子紧闭着,显然是未尝清醒的模样。
“是我。”乐正绫的声音在洛天依的耳边,低低的,却掩不去清亮,像一盏混着枣泥的薄荷茶,提神而不至呛口。
似终于发现了与自己说话的人的声音明显不同与阿钿,洛天依忙睁开眼。她没想到,自己竟是一不小心睡着了。
只是,虽醒了,洛天依却依旧不说话。
乐正绫将洛天依带下马,顺便吩咐其他人停下休息。
“公主要不要吃些东西,”夕阳色的眸子看看天色,虹膜独特的丝状斑纹映着光,仿佛收入一片流霞,“已是正午了。”
洛天依点头。
于是乐正绫便拿来早已备好的干粮和水给她。
洛天依又不接。
乐正绫叹一口气,把干粮掰成小块儿,直接递到洛天依嘴边。
可公主殿下还是舍不得一开金口。
“公主还是不打算理我么?”乐正绫垂眸,随即又似想到了什么,不等洛天依的回答,勾了唇角,轻声唤一句,“天依。”
久违的亲昵称呼,丝绸般滑过洛天依心间,柔软熨帖。使洛天依想起乐正绫第一次进宫伴读时,小小的自己一脸激动牵着她的手,你是救了我的阿绫姐姐罢,今后唤姐姐与我一道读书,就直接唤我天依,好不好?那人透着英气的眉眼含笑,如同现在这样,唤一声,天依。
“天依不打算理我了么?”
小小的惊讶使故作高傲的人儿微启了唇,乐正绫见缝插针将干粮喂进她口中。微凉的指尖与温热的舌尖触碰,不知是谁先红了脸颊。
一颗心加速跳出了不规则的节奏,洛天依轻咳一声,从乐正绫手中拿过水便喝。
视线不小心扫到乐正绫手上的伤,又使洛天依想到了昨日的吻……加上本来就发烫的耳根。这下,心彻底乱了。
洛天依伸手打算抢过干粮,但乐正绫只稍一抬手,就让她扑了个空。
“公主不愿让臣喂你么?”果然,亲昵的称呼只是昙花一现。洛天依低下头,瞧着自个儿衣摆,自嘲地笑笑。可是,等等,乐正绫这语气,怎的在洛天依听来不大一样了?这敛不上的戏谑笑颜,算是几个意思?
“你……”洛天依开口,乐正绫只是再次塞进小块儿的干粮将她嘴堵住。
糯米银牙细细地嚼着,明明是块普通的小饼,吃起来味道却不知为什么变得甜甜的。是拿了什么在上面抹的蜜糖?
想不到过了那么久,这一招竟还是管用的。自己只有拿着吃的才能将公主哄回来啊,乐正绫颇有得意地挑起唇角。只是下回,得找些精细的吃食,这冷硬的干粮,恐是不大好下咽呢。
一点点干粮喂了半天,才让别扭的姑娘吃完。细润的脂粉,早已掩不住一张红得将要滴血的脸。
“我觉着绫将军的胆子愈发大了。”还是不用本宫这个称呼,洛天依暂时还不想将两人的距离拉开。
“礼尚往来,”乐正绫回道,语气谦顺恭敬。呃……好吧,乐正绫自己是这样觉得的,“公主昨日不也喂了臣一些东西么?”
什么意思?喂了她,一些,自己的……血?
她醒着?
那么……
洛天依就这样愣住了。
乐正绫你个混蛋,在本公主面前装睡很好玩是吧?看本公主跳着脚为你忙前忙后,开心么?还有因为那一吻,使得本公主身上的阑珊发作,带上与你同样的冰凉温度,支持不住在你怀中晕过去,你……也知道么?
“乐!正!绫!”
不大的声音,却全是咬牙切齿的意味。
乐正绫表示很无辜,她就只记得那个吻而已。后面的,除了连绵的冷,都是断章。她隐隐约约还看得些奇怪的画面,却又不那么真切,约摸是梦。
“公主待臣指名道姓所为何事?”还是带着笑音,使得洛天依说不出话来,脸上的绯色彻底无法褪去。
这般的关系,还能维持多久?乐正绫不知道。
现下就够了,乐正绫知道这姑娘不想与她当君臣,虽然言语间嘴硬得很。她如这位公主大人的意,时刻逗逗她,至少,是在远离洛都的时候。为人臣,她不敢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