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天依并未为难乐正绫。虽然语气似乎听来不大友善,不过在乐正绫的记忆中,洛天依的所谓记下,大抵就等同于原谅的意思。还记得洛天依换牙之际,乐正绫谨遵御医的话端走她最爱吃的糕点时,洛天依气得脸鼓成个小包子,第一次待她说了这话。
这一点还没变,真好。
正思考间突然听得有脚步声,乐正绫警戒抬眼,迎面跑来的却一个少年。
“释天?”
“小姐……呃,”释天可不瞎,来便瞧见了乐正绫旁边更大的主儿,忙下拜道,“草民拜见公主殿下。”
洛天依不应释天,只瞟一眼江畔民居方向。
聪明如乐正绫,心下当然猜到了洛天依的想法。
“释天……”
然而乐正绫的话还未说完,释天已先一步上前向洛天依解释,“公主且放心。”
“那边的事,”释天边说,边指了指民居,“方才已处理完了。”
奇也怪哉。释天那点小聪明乐正绫素来看在眼里,只是她可不晓得,是甚时候这小子变得这般料事如神善解人意了,简直赶上算命的了。
“战音姑娘半路突然想起她的匕首尚在小姐这,说是她母亲的遗物丢不得,非要我带她来取。哪知一到这,便看见……呃,然后,战音姑娘便直奔那歹人去了。想来……应是处理好了。”要不说察言观色是释天的特长呢,看见自家小姐满脸狐疑便反应过来了,忙解释道,顺便还瞧一眼长公主脸色。
洛天依的模样倒是不甚在意,只是在听见战音名字的时候,好看的纤眉微拧了片刻。
“公主认得战音姑娘?”乐正绫问,洛天依的一蹙落在一向眼尖的她眼里。不知为什么,她不喜欢瞧她皱眉。
“不认得,”粉唇略勾起,却并不带有甚温度,“只觉此名,听来甚是别致。”
☆、六
终于等到将行的日子。
大殿之上辞别天子,乐正绫一行便踏上了路。
说来那日自望江小楼回去后,洛天依就没再找过乐正绫。除了方才在朝堂上,乐正绫连洛天依的影子都未见过。不过这也不奇怪,人家堂堂公主,凭什么要每日来瞧你一眼?可一想到那个跟着接到消息而匆匆赶来的阿钿离去的单薄身影,乐正绫心中还是会泛起隐隐的不安。她从未想过,洛天依的身边,会有这么危险。
那挽弓持箭的人是什么身份,乐正绫半个脑子想也明白,无非是墨许安排的。毕竟,押运粮草一事,在公主之前一直由他安排。只是不想,墨许老谋深算那么多年,此次考虑事情竟是如此欠妥。直接派人来刺杀,也不怕洛帝举国寻凶,简洁明了得简直不像那狡猾的老狐狸想出来的。或许是别的人,可乐正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还有谁。
正在这时,阿钿突然从乐正绫身后的马车中探出头来,“绫将军,公主,呃,监军让阿钿问一下,走了这么久,是否让士兵们休息一下?”
休息么?乐正绫眯了眼环顾四周,入眼皆是荒野,没有一点人烟,黄土覆着的山丘连只野兔都没有。前面不远处隐隐约约见得有一处水塘,不过,旁边几从杂草密密地生了半人高,若有谁躲进去,根本就看不出来。
“此处太过偏僻,久留恐生事端,”乐正绫勒住马放慢速度,直到与马车并行,才开口道,“还是继续赶路,前面很快便到驿站了。”
“哦。”阿钿点点头,钻回马车。
然而,这样一来,乐正绫的思绪却被阿钿打断。她只记得自己方才,似乎是在担心洛天依。看一眼身后押运的粮草,又看一眼身旁的马车,人家公主都不担心,她担心有什么用。乐正索- xing -直接摇摇头,将脑中思绪清理掉,何必想这些呢?
说到底,她和洛天依,只是合作伙伴而已。
不过,只是……如此而已。
与此同时,在洛都,名香楼内。
“东方栀子那女人呢?”玄黑锦袍男子冷着脸,随意拉过一个模样颇为清秀的姑娘,银白的窄刃没有一丝犹豫便抵上雪白的脖颈。镶着银丝云纹的袖上因此沾了血滴,蹭在他不比血色浅淡的红发上。
“妈妈?我……我不知道。”姑娘结结巴巴答话,边说眼泪边往下掉。黑衣男子却没有丝毫怜香惜玉之意,只把手中的刀又向姑娘的脖子靠近几分。
“玄大人息怒,”一个中年女子堆笑走来,手中绢丝团扇轻轻撇过刀,顺道擦去上面一道极细的血迹,接着挥挥手遣了捂着脖子惊魂未定的姑娘去,“真想不到啊,大人可是难得屈尊来我这种地方。”
“收起你那一套,对我不管用。”黑衣男子扯了扯面前人爬了细纹的脸,蝉翼般的皮顺势落下,露出一双年轻而妖娆的丹凤眼。
“那是我好意放过你,”东方栀子勾唇,伸手取下黑衣男子束发的玉冠,目光却紧锁方才清秀姑娘离去的方向,流露出些许担心的神色,“玄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媚术,对女子,也是使得的。”
黑衣男子,不,现在应该是黑衣女子,懒得听她话,打断道,“不是说有人要见我么,带我去。”
“哎呀呀,玄大人真真可不得玩笑。”晓得黑衣女子一贯这样,东方栀子无所谓地笑笑,转身将她领到一处避开人群的房间内。
进门便是一扇屏风,隐约见得屏风后面有一人身影。
“你们聊,若是聊得‘高兴’了,莫把我这小楼砸碎了就行。”东方栀子说完,识趣地出了房门,她可不想被误伤。
“玄元歌,还记得我?”确认东方栀子离开后,屏风后面有人问话。唤的是黑衣女子的名字,不过断句于他人颇有些不同。
玄元,歌,她的真名。
那人声音听来颇有些熟悉,莫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