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屠愣了一会儿,忽然抬手将那柄背负无数血债的长剑,c-h-ā入了自己的胸膛。他的神色十分平静,没有什么痛苦,甚至带着些许欣然。
而后,他跌了下去。
暗沉的渊水之中,溅起了一朵不起眼的小小水花,很快便消失不见,而那渊水继续r.ì夜不停地向东海着奔赴。
……
肖衡伏在床上。
不知何时,囚室里的蜡烛已经悄然熄灭了,只有外面走廊上的火把投进来一点隐约光芒。
在这一片死寂的幽暗中,肖衡安静地伏在床上,侧头呆呆望着墙壁,黑黝黝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情绪。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地,犹如塞了一大团乱七八糟的棉花,既不能彻底清醒,又不能昏然入睡,只能在半梦半醒中备受折磨与煎熬。
这些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情,如同走马灯一般,在他脑海中不断反反复复地回放,像锯子一样来回凌迟着他的神经。
那人伸手想查看自己的伤势,却被自己狠狠咬了一口……那人在云海崖上教自己修行,轻声讲解着各种心诀……那人在海边叠了一只纸船,微笑着递给自己……那人只身杀了巨蟒,从天而降犹如神明……那人为自己生受一掌,却还忍痛宽慰……那人闭关而出,白衣散发赤足……那人满身是血地软倒在自己怀里……那人一直低声对自己说,对不起,对不起……
后来,自己疯了一般,拎着噬天剑一路杀进擎天城,全身被血浸得透s-hi……自己囚禁了桓屠,做了魔尊……整整十年,自己以心头血招魂千次,而那人的魂魄却不愿意给予半分回应……
再后来,那人忽然回来了。
他是如何回来的,他这十年间到底去了哪里,又遇到了些什么人,发生了些什么事……那人似乎不太乐意说,自己也可以不闻不问。只要……只要他一直留在自己身边。连他心里到底喜欢着谁,自己都可以试着……不去介意。
可是,他还是走了。还是走了。
肖衡喉咙里低低呜咽了一声,把脸深深埋进了被褥里。就连这柔软的被褥之上,也全是那人的味道。
他被那浅淡而残酷的寒梅冷香包裹着,那香气诱惑着他,又折磨着他……他整个人抖得如同秋风中的一片叶子。
不知过了多久,混混沌沌中,仿佛囚室的铁门轻微地响了一声。接着是沉稳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走到了床前。
肖衡恍惚地想着……是他回来了吗?
不,不可能的。这不过又是自己的一场美梦罢了。
他早就逃走了,他早有预谋的。他利用自己的生r.ì,那样百般诱惑自己,在情浓之际用一个深吻,给自己……下了药。
何况,自己还变成了那种可怕的怪物,对他做出了那种事情……他怎会回来?他只会逃的远远的,让自己再也找不到……
可是,不管他逃到哪里,自己一定会把他抓回来。这一次,定要折断他的四肢,剜掉他的灵核,抽掉他的灵根……绝不让他再有任何机会逃走……他觉得恶心也罢,痛恨愤怒也罢,他注定了,只能和自己……这个怪物在一起。
肖衡紧紧咬着牙,身子不住地发着抖。
来者站在床边,缓缓扫视着这间幽暗的囚室。
他望着床尾拖下来的那根寒铁锁灵链,眉毛不自觉地拧紧了。那狼藉一片的凌乱床铺,东倒西歪的桌椅,地上散乱的破损衣物……空气中浓厚的那种味道……
床上那人背对着自己,一头漆黑的长发胡乱披散在枕头上。即便那人将全身都裹在被褥之中,他也能看出……那人在轻轻地发抖。
来者犹豫了片刻,似乎不知道该怎么措辞,才能让自己的好友不至于太过难堪。过了许久,他终于缓缓开了口。
他的声音原本就极为低沉悦耳,此时更是尽量放得柔和,甚至带了几分安抚的意味:“明绪,是我。我来……带你离开。”
听到这个声音,肖衡一个激灵。犹如一桶冰水迎面泼下,他整个人顿时清醒了。
这声音分明是……李凉萧。
第90章
肖衡趴在床上, 脑海中一片混乱不堪。
李凉萧怎会出现在此处?
他以为自己……是那人?
所以, 他这是想带那人走?
是了, 那人不惜那样诱惑自己, 千方百计取走了噬天剑, 定然已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秘境, 李凉萧自然便出来了。
可他怎会到擎天城来要人?他和那人这是……错过了?难道他从秘境出来之后, 打听到了什么小道消息,又不知道那人已经逃走了,所以便急急忙忙寻了过来?
他二人还真是……情深义重。
一时间, 肖衡喉咙阵阵发堵,心中又酸又苦,又妒又恨。
李凉萧见好友沉默地背对着自己,整个人都蜷缩在被子里,心中不禁暗叹。这种事情……实在是对一个男人极大的折辱。何况, 他那好友,骨子里又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
他犹豫了片刻, 尝试着走近了些, 柔声宽慰道:“明绪, 跟我走吧。没事了,我会保护你的。”
保护?男人那柔和而亲昵的语气, 让肖衡不自觉地死死咬紧了牙关。
他尝试着在内府中缓缓提起一缕魔气。此时距离他服下那枚丹药已经过了两天两夜,那寒铁锁灵链也不能完全制住他……倘若自己现出原身……
那人距离自己如此之近, 又完完全全地毫无防备……他几乎有九成的把握,一击杀之。他的脑子被毒辣的妒火烧得滚烫, 眼睛微微发红,几乎失去了理智。
杀了他。那人就再也不会喜欢别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