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那人在自己一把火烧毁山庄之前,便已经来过了。所以,他才知道如此之多的现场细节……自己躲在床下母亲所设置的封印中,心魂俱碎痛不欲生,甚至没有发现还有人进过厢房。
而自己的父亲,竟以铁面右使姚容的身份,活了整整八年。自己甚至还曾和他说过话……只是,终究见面不识。
那人因为突破境界,失去了完整的记忆……或许他还记得一些零星片段,而这些支离破碎的片段,被他拼凑出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凶案现场……让自己愚蠢地相信了,他就是真正的凶手。
他死在了自己剑下。
他是无辜的。
他是无辜的。
肖衡死死揪住内衫衣襟,整个人崩溃一般紧紧蜷缩起来。他痛得五脏六腑都快被搅烂了,他痛得连呼吸也无法继续。
那人是无辜的……他是无辜的……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一r.ì,自己被噬天剑所影响,血脉波动,杀气四溢,难以自控……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一般灼烧着内脏,每一根神经都叫嚣着需要狠狠宣泄仇恨……自己觉醒了魔族血脉,而那人当时重伤初愈……
是不是……那个时候,面对被噬天剑蛊惑的自己,面对已经失去理智的自己……那人情急之下,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他没法保全所有人,只能,只能……
是自己逼死了他?
是自己逼死了他?
他脑子浑浑噩噩,太yá-ngx_u_e阵阵剧痛,几乎天旋地转一般……恍惚之间,噩梦中漫天铺地的鲜血又向自己疯狂涌了过来。
是自己逼死了他。
……后来,自己又做了些什么?
那人回来之后,屡次试图告诉自己,栖霞山庄的血案另有真相……可是自己根本不愿意相信他,以为他只是找个借口,想让自己放了李凉萧罢了。
曾经有一次,那人试探着开了口,仅仅是提起了栖霞山庄这四个字,自己就狠狠揪着他的头发,把他的脸死死按进了被褥里,用言语百般羞辱他,不允许他再说出这四个字。
自己对他做了些什么?
他已经被自己逼死了一次,回来后对自己全无责怪之意,还那么急切地想同自己解释,想帮助自己寻找真相……而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囚禁他,强迫他,伤害他,侮辱他……甚至用可怖的蛟身对他……对他……
他不敢再回想。他该死。
那人说,阿衡,你再信我一次。就一次,好不好?
那人说,我只喜欢过你一个人。
那人说,我同李凉萧,只是朋友,从未逾越。
从未逾越。
过了许久许久……肖衡终于开了口。
他的声音又轻又哑:“李凉萧,你告诉我……你我之间,到底算什么?”
李凉萧微微一愣,似乎不知道他为何在此时忽然提起这个。他也没怎么多想,坦然道:“你我自然是最好的朋友,过命的兄弟。”
那人没有骗自己。
他们是朋友,是兄弟。
肖衡紧紧闭上了眼睛。这一刻,他的血液仿佛沸腾了,又仿佛冰冻了。他又是狂喜,又是剧痛,又是悔恨,又是释然。
是了。
那人早就说过,他同李凉萧之间,只是朋友,从未逾越。他说过很多次,只是自己一直不信罢了。
就像自己只有他一个人一样,他也只有自己一个人。
只有自己一个人……
肖衡在黑暗中失神了许久。两行透明的泪水,沿着他斜飞的眼尾,无声地滚了下来。
他缓缓开了口,用属于自己的声线:“李庄主,你要找的人,他……不在此处。他走了。”他撑着身子坐了起来,指尖微弹点亮了蜡烛。
肖衡转头望向那位呆滞的剑神,又重复了一次:“他走了。”
二人四目相对。
这位英俊的昆仑剑神瞪着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那双向来镇定自若的琥珀色眸子之中,甚至有几分茫然无措。这样的神色,出现在这位成熟潇洒的剑客脸上,几乎显得有些滑稽。
“……怎么是你?”过了许久,李凉萧才勉强发出几个干巴巴的音节,“明绪呢?”
而后,他又想起了什么一般,缓缓把视线移到了床尾。那根金光闪闪的寒铁锁灵链,此时正严丝合缝地扣在肖衡的脚踝上。还有几件明显被外力撕破的衣衫,也胡乱堆叠在床尾。
李凉萧愣愣地盯着那条明晃晃的链子,还有那堆破破烂烂的衣物,沉默了仿佛有一百年。
过了许久,他才轻轻咽了一口唾沫,极为艰难地开了口:“难道……是明绪对你……他对你……这……”他脑海中一片混乱,几乎语无lun次,“他怎么可以这样……他是你的长辈……”
这位放d_àng不羁的绝世剑客,此时说话结结巴巴,眼神更是游移不定,甚至不敢看向肖衡。
他眼神极好,方才一瞥之间,已清清楚楚看见床上那人眼睛红肿不堪,脸上还有些许未曾干涸的泪痕。而且肖衡气息虚弱,显然是服用了某种抑制功力的药物,让他无力反抗。
李凉萧简直没法想象,自己那位好友到底干了些什么好事。
司明绪这人……这人!这人简直是胡闹!他怎能做出这种事情?!他怎么可以对肖涯的儿子……哪怕并非亲生……
“无妨。”肖衡哑声道,“他想怎么对我都可以。只要他愿意,我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