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君挺直身子,而泪满香腮的聿珏托住她脸面,再度覆上她的唇。
一道气劲弹向烛火,随着纱帐低垂,两人于是彻底的、放纵的,沉溺在彼此的柔情与温暖里。
房内的火盆儿未点着,榻上的人儿……也未曾感到寒冷。
从两人进房起便一直守在门外的柳莳松,在看见烛火熄灭时,轻轻叹了一声,悄无声息的踱回房里。
这便是一心向着皇后的他,能给主仆二人做得,最大的忍让。
***
听说,人死后,要掉到地府里去,那儿伸手不见五指,冷得叫人寒毛直竖。
白丽知道自己绝无生还之理,在重重摔下马匹的当头,她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也不想;直到脑子重新转悠,她才知道要恨。
她所恨的,是夜里出逃,一度给了她一线生机,但最后,她们不是死于追兵手里,反而是给自己人害了。
可怜杜松,就这么成了自家人的箭下亡魂。
而她,也在不久后,跟上了杜松的脚步……
‘……丽?白丽?’
这个嗓音,很陌生。
白丽感觉自己就像沉入无穷无尽的黑暗里,手脚冻得僵了,连血都彷佛结了冰;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直到这声嗓音窜入耳际。
‘白丽……醒来。’
这人,是谁?为何要叫她醒来?
‘妳不该死在这……醒来。’
身体渐渐有了知觉,她开始察觉到痛,不管是肩膀、手脚,还是背;身边的- yin -暗彷佛稍褪,开始出现些许亮光。
她想醒来,眼皮却重得睁不开。
可那叫唤迟迟未停,越来越大声、越发靠近……
‘醒来……醒来!’
“白丽!”
听见那人以汉语唤她名讳,她动了动唇,身躯忽地狠狠一震,眼角,淌落了一滴无声的泪。
一道白光直指眼底。
那人脸庞原是黑着的,在聚焦后,终于令她瞧清了;她深吸一口气,鼻翼间满是熬煮汤药的气味。
“白丽。”
是……他?那个不知其名,还曾经来到她面前,一言不发的少年将军。
知觉流窜到四肢百骸,白丽动了动唇,只觉喉间有火在烧,她的左肩几无知觉,只知道至少没废,整个背像是摔得碎了,连腿都无法伸展自如。唯一能行的,只有勉强抬至半空中,却又乏力摔下的右手。
白丽给这少年抱在怀里,她俩对望着,他的眼底盛着心疼,搂着她的臂膀亦是厚实的;她仍觉得冷,然而一丝暖意抵入背心,告诉她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还活着。
脑中千头万绪,最想知道的,是他为什么会抱着她?又……自己为何没死?
“妳说什么?”
但在开口言说之前,她的喉咙已是干渴粗嗄!“……水、水……”白丽以汉语要求道,那人赶忙取来水囊,凑近她唇边。
此时此刻的她一心求活,于是豪饮了几口,直到那袋水全入了她嘴里。“还要么?”
她喘息着摇头,只见他空出一手接过汤药,“给妳治伤的,喝了能稍缓疼痛。”他吹了几回,凑近她唇边。“烫否?”
她乖顺的喝下,直把药当水来饮。他来握她右掌,似是确认冷热,又拉来一件衣裳给她盖妥,才终于将她搁回榻上。
白丽吐出的气息满是药味,仰头瞧见了军帐圆顶,偶然听见他与另一男子对谈,她的脑子一片空白,无暇听个分明,直到他的脸面重新进入眼帘,她才逮着空档问:“你,究竟是谁?”
他微微一笑,“妳想除之而后快的人。”
听出他是在揶揄先前她遭绑时的话,白丽不由紧抿唇瓣,“你……救了我?”
“嗯。”
“怎么会……你怎么能救着我来?”
“妳命不该绝,白丽。”他沉稳道来,“就在给我军击败,好容易出逃却又差些死在自家兵箭之下,待咱们赶抵时,妳还能给咱捡回一命,而不仅是替妳收尸。”
脸颊感觉到的,是他满掌习武练刀的厚茧,可说他是一介武夫,眉宇间与谈吐上的贵气,却是货真价实的;白丽任由他抚着脸面,好半晌才道:“你想要什么?”
“什么意思?”
“救我,为的是什么?”
他微怔,像是直到此时才思考着这问题。“没想过。”他老实摇摇头。
“没想过?”她岔了气,连咳几声,“在你费了这么大把心思……救了我之后。”
“就是因为都在费心把妳自鬼门关前抢回来,所以没想过。”白丽睁大了眼,那双美眸彷佛要将他瞪出个洞来;他微避开视线,“好好养伤,我会再来瞧妳。”他话语方落,随即起身离去。
“慢……慢着!”连转个颈子都要生疼!白丽盯着他瘦长背影,见他止了步伐,她顺过一回气,才道:“好歹告诉我你是谁?”
他侧着脸,“皇甫聿璋。”他轻描淡写的说了,撩开帐帘离去。
*
在那夜家宴之后,聿珏隔日乘着轿上端硕宫;有了自己的宫殿,又是受封及笄的公主,地位俨然不同一般,不必再与那群毛孩子一同习着日课;她有了自己的师傅,自皇后那儿遣来了教导她琴艺、礼仪的乐官,还有禁军护卫与新来的两名宫女。
似是怕她不够心烦,除带回这一大群人外,还顺道叫柳莳松提着圣旨,告知她大婚之日。
能动到圣旨,表示事情已闹到皇帝那儿,此事拍板定案,即便是受宠如她,也无法撼动这道旨意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