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个大冷天,谷家的弟兄还是这么勤勉戒备,疏通深沟,毫不打折扣,当真叫卑职好生佩服!”耳闻棋子碰撞声响,聿璋瞥了偷偷摸摸的司徒勒一眼,嘴角顿时染上些笑意。
谷烨樊假意咳了两声,“闲下来,稍微找点乐子……外头雪还下着,三爷怎地突然过来了?”
“传大将军手谕!”聿璋自袖中抽出一封短笺,交给谷烨樊。
谷烨樊心头一喜,赶紧拆来看过,“今日酉时?”
“嗯!据探子来报,完颜朗已率领十万大军在上宁城外扎营下寨,而且正朝着咱们来,大将军在猜,他们应知死守城池毫无胜算,故走了一枚险棋,与其先打对他们知之甚详的梁寅,倒不如先攻咱们这群待在外头捱饿受冻的兵马。”
“如果真是这么想那可就大错特错了!”谷烨樊眼底战意骤起,“所以大将军决定先下手为强?”酉时可是夜袭。
“正是如此!完颜朗既然撂下战帖,咱们自是欣然接受。”聿璋邀谷烨樊至军图旁,听见要出战的消息,司徒勒也是精神一振,连忙丢下棋盘凑近。
“……车骑将军聂平打头阵,我们待在两侧手持□□,给他们尝尝箭如雨下的滋味!”已详述作战要略的聿璋,与谷烨樊相视而笑。
然而,就在当夜——
整装待发的谷家军突然遇袭!
敌军袭来毫无火光,大约两千人左右的军马衔枚击之,步卒利用临时搭建的便桥快速跨越深沟,推倒寨栅,一时间杀声震天!
不过是敌军喊出的杀声。
“别慌!拿刀结阵!”谷烨樊高喊,手拿战枪,遇见身穿敌军装束者立马斩杀,温热的血溅洒在雪地,也令人为之一醒。“司徒勒!”
“将军!”司徒勒提着刀,身后还跟着数名手持□□的兵卒。
“传令下去!提点大营里剩余各路兵马,敌军来袭!千万要小心应对!”谷烨樊一掌重重拍在他肩头,清俊的脸上写满凝肃沉着,还隐隐带有一丝觉悟。
“将军,咱们弟兄保护您一块撤退……宁远将军、宁远将军的兵马就要来了!”
然而敌军的刀锋相较于其他兵马的援军来得更快更急!谷烨樊已能听见远方隐隐传来的马蹄声。
“来不及撤退了,我待在这里抵挡,你赶快去通报!”谷烨樊咬牙,在他高举战枪的同时,数百谷家军纷纷手持刀枪汇聚过来。
最前头突袭的只是步卒,女真既是长年牧马,接下来的才是主力。
他固守最外围,理所当然成为敌军的目标,可谷烨樊心想的,却是如何替背后大军争取时间。
作为神武营首当其冲的马前卒,他宁愿牺牲自己,也不能让己军一败涂地,成了堤防遭溃的缺口!
两千步卒在谷家军肃清之下迅速遭到斩杀,望着残破的营地,以及越聚越多的谷家兵马,谷烨樊欣慰一笑,回头对着尚且犹豫不决的司徒勒,“走吧!我若不在,你得好好保护烨卿!”
司徒勒颤抖,泣不成声。“将军……您可不能有什么三长两短!”
朦胧夜色之间,如裂帛般的声响铺天盖地的袭来。
“走!”
司徒勒咬牙,对着谷烨樊拱手领命,“将军!保重!”他挥掌,指挥一小群弟兄向大寨深处撤退。
谷烨樊高举战枪,连同能抵挡、保护兵马的盾牌一齐高举,一轮箭袭过后,等待着他们的,是一望无际的敌军兵马。
雪不知何时停了,在如冰晶般灿亮的月色,以及所剩无多的篝火照耀下,留下来抵挡敌军的谷家军众人吐着白雾,谷烨樊与身边的人对上视线,各个皆带了同样的神情。
那便是视死如归、毫无所惧。
“杀——”揭开盾牌,谷烨卿领着剩下的兵马上前砍杀落入深沟的敌军。
但在间不容发的空隙中,下一轮兵箭又立刻袭来。
椎心般的痛楚,于兵甲覆盖的胸前迸开。
谷烨樊睁大眼睛,想起了与妻子的口头之约。
‘总之,你可得给我平安回来!带着你的弟兄一齐平安回来,听见没有!’
褚千虹气得双颊嫣红,扯着他的战袍强要他立下的约定,在此时此刻,彷佛又现于耳边。
此役之前,他从未失约。
“千虹……”
谷烨樊笑了,紧握住战枪,送进已奔至眼前的马匹咽喉里。
灿烂而残酷的血花,再一次染红了他的视野。
却也是,最后一次。
*
酒杯掉在地上摔个粉碎,也洒了一杯佳酿。
“哎呀!怎么回事?”谷夫人与褚千虹面面相觑,“在殿下面前摔破杯子,怎地如此不小心!”
“一时手滑了,对不住!”深知谷夫人诸多忌讳,褚千虹狼狈一笑,伸手就要收拾残局。
“别!大嫂,别碰;知更、画眉,赶快拿扫帚来打理!”聿珏挥开褚千虹,对着谷夫人缓颊道:“娘莫要忧虑,大嫂只是一时不察,没事、没事的!”
“殿下都快临盆了,千虹还这般莽撞,真是不吉利……”谷夫人喃喃自语,双手合十的离开厅堂,八成又上祠堂祈求神佛保佑去了。
聿珏牵着褚千虹落座,“娘也真是的,只不过是摔了个杯子;哎,大嫂妳的手……”
褚千虹眼底抹过一丝殷红,始知手指给碎片割伤了。“怎么会……”
聿珏以帕子压住口子,皱眉劝道:“伤口虽浅,还是得上药为好。”
“唔!不用了,这么小的口子,不疼的。”她握住聿珏,回了一枚感激的眼神,仅是望着指腹上的伤口发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