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从神座上离开了。
嘉兰诺德没有继续哀求,因为就在刚刚,与布昂莱特之间与生俱来的骨r_ou_之间的感应,消失了。
即便他在深渊的时候,这感应也只是被屏蔽。此时此刻,他死死揪着的胸前,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狠绝地挖空、挖走。
嘉兰诺德死死咬着下唇,弯下腰,一只拳头抵着地面,压制住喉中的呜咽。
圣子瑟灵来到他的身边,怜悯又不解地询问:“他的离开遵从他自己的意愿,你又何必?”
圣子瑟灵与布昂莱特相处甚少,却向来对他很感兴趣,因此和嘉兰诺德亦有不少牵扯。
他是神的三分之一□□,纵使由于带领人类的职责被赋予了仁爱慈悲的属x_ing,实际和神一样无情。
“他不愿意走的。”眼泪落到地上,天使长的声音中压抑着悲愤。
“他明明,根本就不愿意离圣地、离我、离…神而去。”
没有人会比他更了解布昂莱特,他是个大骗子,骗了神,骗了他自己,最终骗不过嘉兰诺德。
“傲慢。”天使身体一僵,面无表情地看向圣子瑟灵。
“不是吗?”圣子反问,“他擅自为你做的这一切,不是使你加倍痛苦了吗?”
不是的。
布昂莱特他的本意并非如此。
千年万年的时光里,神高高在上,其他天使只是蝼蚁,只有布昂莱特与他相知相伴。
只是后来,布昂莱特并没有那么了解他了。布昂莱特一厢情愿地相信他永远都是那个完美无缺的圣天使长。那么他便只会忧伤不舍,而不会为分离而痛苦怨愤。
然而他早就不是了。
布昂莱特总是怕寂寞、怕无聊,看到他便兴高采烈地黏上来,从来不管他乐不乐意。
大约布昂莱特也知道,他怎么可能不乐意。
但是他不会知道,嘉兰诺德也会寂寞和无聊。
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是不嫉妒,爱是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不喜欢不义,只喜欢真理;凡事包容,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
这是神的爱,天使的爱,布昂莱特的爱。却再也不是嘉兰诺德的爱了。
圣子瑟灵观察着嘉兰诺德,圣天使长的信仰之火已开始摇摇欲坠。
他叹息着对神说,“命运无法抗拒,他将堕落。”
圣子并不为嘉兰诺德而叹息,但世界的过客——那个无比疼爱弟弟、甘愿屈居在蛮荒深渊数万年的兄长若是知道他千万年的心血面临白费,该是如何悲伤?
不、倒也不一定。
他和另一名创世天使打的j_iao道不多,却时时为对方身上永不停息熊熊燃烧的如灼r.ì般耀眼的生命力所吸引。即便堕天、即便背着整个世界的恶意,他魂火中燃烧的明亮光芒也未暗淡一瞬。
瑟灵曾通过共享天使长的感知正面领略了对方的热情。
他想做的事情,经年累r.ì、一往无前地做了,结果是什么,瑟灵莫名认为他不会特别在意。
如果说嘉兰诺德天使长是天使之天使,天使的起源者;这个人,布昂莱特,又或是他真正的名字宁逾明,是最不像天使的天使。
他像长风、像大海、像r.ì月星辰。
瑟灵知道他对这已去之人无由来的喜爱继承自神的本心。
情感对一个世界的神没什么好处。
然而他侍奉于神座下这些年,发现纵然情感被剥离,神对那个人的偏爱依旧一目了然。
直到很多很多年后,圣天使长终是率宁逾明曾经的下属军队堕天,毁掉了深渊深处的法阵,在深渊之中圈地建起魔界,成为知名魔王;大天使的眷属种族挨个在人间界兴盛繁荣,尤其是拥有强大繁衍能力的人类,在圣子数次的传火布道下建立起文明,给神献上了庞大的信仰力量。
很多很多年过去,和魔界那位快要疯魔掉的魔王陛下不同,他仍然耐心地等待着。
等到那道耀眼灼目的光芒终于再一次路过降临这个世界,整个世界都因神无意识的欢愉降下光羽的那天,他才意识到,疯魔不自知的根本不止一个。
〈副官的场合〉
萨米尔曾经是掌管圣地军队的布昂莱特殿下的副官。这是他沐浴神恩的一生中最骄傲的事。
然而,从某一天开始,他的骄傲陨落了。他再也不用满圣地地去寻找自家上司,再也不用以下犯上逼迫长官处理最大程度削减的文书,再也不用从孩子堆里把那个招人喜欢的家伙营救出来。
他也再也无法瞻仰他伟岸的英姿与可亲的容颜了。
在那件事情发生以前,萨米尔隐隐有些预感。
他知道自己拥有成为大天使的资质和力量,却因为不愿被调离布昂莱特殿下身边放弃造物。
对此向来尊重他的选择的殿下,却突然颇为遗憾地叹气了。
“如果我不在了,唯一能托付的只有萨米尔了,不当大天使会不会被欺负啊。”
可是,殿下怎么会不在?
萨米尔无数次地懊恼,如果没有轻率地把那当成是殿下习惯x_ing的闲话就好了,如果更加慎重地对待和劝诫就好了,那么,也许身为心腹的他也能给殿下一些慰藉吧。
那件事发生后,圣地的氛围一度有些险恶,许多如他一样仰慕殿下的天使终r.ì恍惚、痛苦、不敢置信,走在大街上也会突然哭出声来,更别说向神祈祷时了。
这时他才突然醒悟,原来他家任x_ing的长官曾被这么多人爱戴着啊。
他想求天使长去救赎他的兄弟,可天使长越来越威严、冰冷、不可接近。
天使长也放弃了他。
作为殿下曾经的副手,别的天使异样的眼光不是最难熬的,最难熬的是他总想拔剑与非议殿下的家伙战个痛,又痛苦地压抑自己、提醒自己,那是个堕落的、悖逆的、被所有人放弃的、连名字也不能再提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