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侯拜谢过李娴,从地上爬起来;一挥手,身后的四名府兵便进了李娴的马车,将李忠从马车上抬了下来。
此时的李忠早就不复往日的风流之姿,只见他面色枯槁,形容消瘦,双目紧闭的躺在那里,胸口的起伏若不仔细观察很难察觉,眼看着是不成了。
平阳侯布衣从军,刀口舔血几十年,搏了个一品军侯,三个儿子中只有李忠最成气候,虽然平阳侯夫人对李忠颇为溺爱,让李忠的身上有不少世家子弟的毛病,但李忠的弓马骑- she -样样精通又很孝顺,颇得平阳侯的喜爱。
如今不过几个月的光景,竟然变成这般模样,让平阳侯怎么能不痛心?
平阳侯看着自己的儿子,强忍心头酸楚,朝着李娴李珠又是躬身一拜,带着抬了李忠的府兵,上了平阳侯府的马车。
李娴目送平阳侯府的马车走远,李珠终是压抑不住,对李娴说道:“孤是第一个不同意这门亲事的,这两年来,因为这个李忠,我们姐弟之间数次龃龉,姐姐总是袒护他,现在好了!事实胜于雄辩,姐姐看到了吧?李忠不值得托付。”
李珠的话音落,林挽月明显感觉到场中的气氛一滞;拿眼睛一扫,只见场中所有的宫婢侍卫尽数低着头,屏声静气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
林挽月朝李娴那边看去,见李娴正笑着,安慰般拍着李珠的肩膀。
不知怎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林挽月仿佛感受到了李娴心中那股深深的无奈,便不由自主的跟着难过了起来。
李娴突然没有任何预兆的转过眼,正好与林挽月隔空对视;李娴看到林飞星的表情微微一怔,林挽月立刻别过了头,仿佛偷窥被人戳穿般窘迫的转过了身。
李娴换了凰辇,太子李珠与林挽月骑马行于凰辇两侧,后面跟由千名骑兵两侧押运,着看不见尾的嫁妆。
队伍浩浩荡荡的进了天都城。
李娴坐在凰辇中,回想刚才看到的,心头一悸。
她最善读心,适才她竟然从林飞星的眼神中读到了疼惜;他远远的看着自己,眼神中的疼惜与难过是那样的不加掩饰。
他,竟看透了我的心么……
李娴靠在软垫上,疲倦的闭上了眼睛;心间恍若有什么东西在跃跃欲试,试图破土而出。
凰辇中并无第二人,李娴也可以短暂的卸下伪装,这两年来,她很累。
朝中雍王李玔与楚王李玹斗的如火如荼,齐王李瑱态度暧昧,摇摆不定,皇子李环异军突起;两位王爷斗的越激烈,便越能体现出李环的与众不同来。这两年来,父皇已经对李环愈发的疼爱,虽然有自己坐镇李环还不足以撼动东宫的地位,可是这次北境一行,让李娴陷入了深深的不安……
勾结匈奴以百姓相挟的毒计到底是谁出的?
干净利落的断了一切线索的人又是谁?
刺杀林飞星的那几个人又是哪一路的?与两年前刺杀自己但至今都没有查出结果的那批人,是不是源于同一人指使?
这一桩桩,一件件,搅的李娴心乱如麻,又不得其法。
随着太子李珠一天天长大,也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张,这两年来因为李娴将要嫁给李忠,李珠竟然为此和李娴吵了数次。
自己的弟弟在想什么,李娴又怎会不知?
楚王得宠,又是兄长,- xing -子更是眼高于顶狂放不羁,这么多年来李珠受了不少气,而平阳侯府是楚王府的中坚力量,自己嫁给平阳侯世子李忠,从某种程度来讲亦算是和楚王府联结。
李珠心中有气,有不解,甚至有猜忌,李娴都知道。
可是纵然能理解,也真的很累……
这两年来,李娴一直将这份疲惫深藏心底,就连每日贴身伺候她的小慈都不曾察觉,却没想到,竟然被一个“置身外围”的林飞星看了个透彻。
他眼中的疼惜毫不掺假,余闲说的没错:这人,真的是天生的敏锐。
“哎……”李娴终是轻叹出声,却不知这声叹息到底为谁。
林挽月本以为要送李娴进宫,却没想到凰辇先到了长公主府。
在林挽月的印象中,李娴在宫外似乎并无府邸,想来是陛下为了李娴大婚出阁,特意命人建造的吧。
长公主府的占地面积大的惊人,玄黑色的匾额上用金色大字写着:敕造长公主府。
朱红大门对开,门上钉着八八六十四颗铜钉。
门口蹲着两尊栩栩如生的铜铸瑞兽,门外已经规规整整的跪了两排下人。
凰辇尚未停稳,两排下人便齐齐呼道:“恭迎长公主殿下回府。”
李娴由李珠搀扶着下了凰辇,朝着黑压压跪了一地的奴仆说道:“都起来吧。”
“谢殿下!”
“来几个得力的人手将这些东西妥善安置。”
“是,太子殿下。”
“姐姐,我们进去吧。”李珠抬着广袖,对着李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嗯。”李娴颔首,率先进入长公主府的大门。
林挽月立在原地,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小慈绕过人群来到林挽月面前打了一个万福道:“林将军,一路辛苦,殿下要先行沐浴更衣,进宫拜见陛下,林将军不如先回驿馆稍作准备,陛下说不定也会召见您呢。”
“好,谢谢小慈姐姐提醒。”
“小文子,你过来给林将军带路。”
小慈话音落,立刻跑来一位看上去颇为机灵的家丁,到林挽月身前站定,恭敬的打了一个千儿:“小文子给林将军见安。”
“麻烦你前面带路吧。”
“可不敢当,奴才能给将军带路,是奴才的脸面,将军这边请。”
林挽月整合了送亲的队伍,带着这一千骑兵由小文子领着,朝驿馆去了。
刚刚安顿好送亲的队伍,李娴便派人来了。
“奴婢见过林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