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个宫人一脸茫然,还站在原地,忽然一个跪倒,其它人也急忙跪倒,纷纷哀求道:“大人好心,收留我们吧。”
钟鲤不为所动,抬手将狐腋大氅解下,然而她在屋里扫视一圈,才发现桌椅未齐,沾满灰尘,竟没一个能放的地方。正要叫诗瑶,一个宫女快走上前,接过狐腋大氅抱在怀里。这宫女削肩细腰,身材秀美,钟鲤方才就在暗自打量她,此时她走近了,钟鲤才发现她身量不高,只及自己肩。
“抬起头来。”钟鲤有些好奇。
那宫女似在犹豫,钟鲤又问了一遍,她才缓缓抬起脸——眉眼无奇,勉强算得上秀气,因为挨了一巴掌,左边的脸蛋有些红肿。
钟鲤对上她眼中的忐忑和不安,笑了。
“从现在起,你就叫琴儿。”
“谢大人赐名!”
琴儿要下跪,钟鲤忙托住她,生怕狐腋大氅落地沾尘,谁知惹得琴儿更加激动,开口表忠心。门口的那十个还跪在原地,见琴儿如此,哀求的更加起劲。钟鲤扶起琴儿,看着屋里这一大堆人,心烦气躁。
“闭嘴!”
钟鲤走到他们面前,抬手指着一人道:“你,踩过我的裙。”
“大人冤枉!”那宫人急忙辩解道,“奴才进门未曾靠近您……”
钟鲤冷冷一笑,指向下一个人继续道:“你,踩过我的手。你,踩过我的琴。你,也踩过我的琴。你,你,你,还有你,把我按在地上。你,还有你,打我各五仗。”
这都是十年前的旧账了。
那十个宫人股战而栗,有几个坚持不住,瘫坐在地。钟鲤怎么弹琴的时候,琴弦颤动的情形,就像眼前的这些人一样,抖个不停。
一个宫人仰头,故作镇定:“大人您说什么,奴才听不懂?”
“当真听不懂吗?”
另一个宫人急忙附和:“大人冤枉,您一直是钟府的千金小姐,奴才怎么可能踩您的玉手……”
“大人冤枉啊!您的琴技高超,奴才怎么敢动您的琴……”
“是啊!您十年前是帝辛的美人,谁敢踩您的裙……”
“……”
十个宫人齐齐开口与钟鲤争辩,聒噪十分,然而话多无用,他们越不承认,钟鲤的心就越寒一分。
“那位带你们来的老宫人……是帝辛的内侍官吧。”或许他们是真的忘了,就连钟鲤自己都要忘了,可是她看见那个老宫人,又什么都想起来了。
算算日子,十年呢,真快啊。
十年前的钟鲤,或许会因为心软留下他们,但现在的她,不会再心软了。
“女帝这份礼,真是费心了。”钟鲤收回笔直的食指,抬手打了三个响指,一声长叹:“我给了你们两次机会。”
一次叫他们走,一次叫他们认错。可惜……十年了,依旧是这副嘴脸。
三声响指,有暗卫从屋顶翻身跃下,一左一右,从那十人肩膀踩过,瞬间立于钟鲤身前。那些宫女吓了一跳,胆小的抱成一团,胆大的已经逃出门去。一个跑的慢了些,又或是因为好奇跑的慢了些,回来看了一眼。只这一眼,便腿软吓昏在门口。
“大人!我那是奉命……行……”一个宫人着急解释,却发现自己再也开不了口,瞪大了眼睛。其它九个宫人也同他一样,瞪着眼说不出话,他们的脖颈渗出血来,连成一条条诡异的血色项链——接着齐齐断掉,人首分离。
所有人都跑了,琴儿站在原地目睹一切,尖叫一声昏倒在地,她怀中的狐腋大氅铺在地上,沾上了流过来的血。钟鲤脸色苍白,胃里一阵反胃,她别过脸,奈何恶心更加剧烈,逼得她跑到柱子后面,把胃中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以下犯上!咳咳,丢出去,咳咳咳……”
钟鲤的琴弦,是这世上最狠的杀人工具,她不介意让那些来看笑话的人,亲眼目睹自己的下场。
钟鲤上任第一天,踩十条命,稳坐后宫。众宫人私下议论纷纷,那位老宫人将此事告到女帝那里去,女帝听了,嘲笑道:“你也是宫里老人,主人惩罚下人,有什么大惊小怪。”
“女帝,钟鲤青天白日杀人,未免太过猖狂!老奴建议,钟鲤应去守帝王陵……”
“最猖狂的就是你!”慕容幸将手中茶盏扔出去,面若寒霜,话锋一转,“最该守陵的也是你!不,你应该陪葬。”
一旁的简儿递上一方雪娟,慕容幸神情冷漠,默默擦手。
老宫人被劈头盖脸浇了一身茶水,惊慌不已:“女帝,你当初答应留我一命!”
“寡人答应留你一命,是为了给钟鲤一个惊喜。”慕容幸将雪娟丢在他面前,起身离去,“你竟给寡人一个惊喜……”
钟鲤的反应,实在慕容幸意料之外,原来人都会变的。
当夜,女帝赐老宫人三尺白绫,吊死在帝辛陵内。至此,后宫除了那帮妃子,再无帝辛的旧人。
第48章 烟(三)
女帝秘密处理这件事,琴儿得到风声,在西殿的厨房里找到诗瑶。诗瑶早听说了这事,再听一遍,仍是感慨:“小姐当年是怎样狼狈被赶出宫,是在怎样悲愤的心情下离家出走,现在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回来,你我都无法感同身受。”
“琴儿入宫,得见他们如今的嘴脸,大概也可以想到……往日是怎样……死了好,西殿干净。”
诗瑶像是听见笑话,笑了一会儿,端详起琴儿的脸,问道:“我听闻你那日倒有几分骨气,小姐赏你的药怎么不用?”
“琴儿弄坏了狐腋大氅,自当领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