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听了石寒的话,杨谨又生出另一种异样来:她总觉得女庄主提及姚佩琳的时候,有种说不清楚的心思在里面。
若是放在以前,以杨谨的- xing -子,大概不会注意这桩事。然而,她随在石寒身边的这些日子,耳濡目染,将识人辨事的能耐正经学了几分,虽不敢说眼界一日千里,也可称得上日日精进了。
杨谨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番自从来到寒石山庄之后,所见的女庄主与姚佩琳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深觉这位姚掌事绝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姚佩琳是个看似置身事外,却每每在关键时刻助推一把的角色。比如,当日初闯寒石山庄的时候,惶急中不知道女庄主的住处,是她及时出现为自己指路。再比如,那日看百戏的时候,女庄主晕倒,是她先带头鼓掌助兴,接着又命小厮撒赏钱,分走了众人的注意力,才几乎没人注意到女庄主昏倒的情状。
曾经,于世事所知不多、一根耿直肠子的杨谨,或许看不懂这奇怪举动的深意;可如今,被石寒点拨得通透了几分的杨谨,却已了然,姚佩琳此举,意在遮掩。毕竟,石寒的身份太过特殊,连她患心疾的事都被寒石山庄当作一件机密事,除了几个贴身心腹之人,无人知晓;若被外人知道了她毫无征兆地突然晕倒,传扬出去,怕是对庄中各处的生意与人心,都是极大的动摇。
所以,姚佩琳当日指点住所是救女庄主;那日遮掩是帮女庄主。而她对女庄主,是尊敬的,是恭敬的,却绝不是似红玉和纪恩那般纯纯粹粹的忠心。那么,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杨谨在心里画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在想什么?”石寒见她若有所思,问道。
“在想姚掌事。”杨谨如实回答。
即便清楚姚佩琳没做什么坑害石寒的事,但既然自己快要离开了,总要适时地提醒石寒,尽力让她少吃些亏才好。
“想她?”石寒了然反问,突起逗弄之心,笑道,“她大你整十岁呢!你想她?想做童养媳啊!”
杨谨大窘:“什么、什么童养媳!”
石寒见她窘红了脸,终于不似之前那般沉郁了,自己的心情也觉晴朗了几分,又哂道:“就是你想给她做童养媳,也做不得的。”
继而,女庄主正色道:“她心里有惦记的人。”
她突然郑重起来,杨谨有点儿反应不及,下意识地重复着:“她心里有惦记的人?”
“是啊!”石寒若有所思地摸摸杨谨的脑袋,深觉这孩子貌似又长个子了,摸脑袋都不如之前摸得顺手了。
女庄主于是摸得不大痛快,决定继续调侃这小孩儿以泄私愤:“所以啊,我们家郎中千万不能想着她。会被虐心虐肝虐五脏六腑,说不定还会被灭口的!”
她绷着面孔,一本正经地吓唬小孩儿,杨谨是不怕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想”着姚佩琳,登时急道:“你说的都……什么啊!我、我又不是男子……”
“呵!谁告诉你的,这世上只有男子才会惦念女子?嗯?”石寒嘴角噙着笑意,掌心转了个角度,轻拍杨谨的左脸颊,“小小的孩儿,观念可不要那么狭隘!”
嗯,这个高度,拍脸刚刚好。这小脸儿,还嫩嫩。滑滑的……女庄主于是很满意,又尽兴地拍了几下。
杨谨已经被拍傻了。那拍在她脸颊上的手掌肌肤嫩嫩。滑滑的,还沁凉凉的,刚好能驱散脸上的热度;力度也恰到好处,不轻不重……
她还沉醉在自己的美好感觉中难以自拔呢,石寒已经拍得尽兴,撤走了手掌。
“我们这就去那片海棠林里瞧瞧,看看合不合你的意……那里有一座小巧别致的亭子,刚好可以放下一张桌案,到时候可以摆上喜欢的点心、果品,还有酒!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我让厨房——”
石寒自顾自说着,已经走出去五六步,方发现杨谨还傻呆呆地杵在原地。
“小傻子!发什么呆呢!”她嗔了句。
杨谨回神,抬眸正对上她的目光。那微微挑起的眼角,还有那左眼下小小的朱砂泪痣,登时吸走了杨谨所有的注意力。
杨谨胸口发烫,脑袋里肆无忌惮横冲直撞的,唯有一句话——
“谁告诉你的,这世上只有男子才会惦念女子?”
所以……所以,你不会介意倾心于你的人,是女子,对吗?
她黯然神伤了月余的一颗心,骤然间滚热起来,强烈的渴盼自心底深处蒸腾开,化作无尽的期待。
没有人只愿意单相思,陷入情中之人,无不盼着能得到哪怕一丝丝的回应。而石寒的那句无意的调侃,于跌入谷底,初被情伤的杨谨而言,不啻于一根救命的稻草。
“你怎么了?”石寒古怪地看着更古怪的杨谨。
“没……”杨谨慌忙垂眸,假装无事,“没怎么……”
她紧走了几步,缀在石寒的身后一尺有余,便不敢再靠近了。
石寒心头划过一阵莫名,宕开话题道:“关于姚掌事,我会慢慢告诉你。眼下,你不要去招惹她。她,不是个寻常的。”
“我没有招惹她!”杨谨忙辩道。她不想让石寒误以为她真的和姚佩琳有什么,虽然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可谁又能因此而责备一个初陷情中、不知所措的少年人呢?
石寒闻言,挑眉,也不戳穿她多此一举的话,侧头,笑看她悬在腰间的小锡酒壶,道:“我看你日日挂着这物事,是越来越习惯这杯中之物了吗?”
杨谨顺着她的目光,抚了抚腰带下的小酒壶,抿唇道:“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会铭记于心的。”
石寒眉心一跳,心道这话怎么听着这么怪异呢?
她假作没在意这句话,笑道:“你我既为酒中友,去那风雅地,怎可不畅饮几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