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就在她怀里,可她还是不能自抑的,想念着怜星。
这是邀月从前绝不会用到的词汇。
等到邀月肯认了,才刚刚懂得了思念,却要一直思念下去了。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她想她。
移花宫四季如春,每一季都有着不会谢败的百花。
后山的桃花却已谢了。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满地都是枯瘦已了的花瓣,无人看管。
自九岁那年后,邀月再没来踏足过这里。一度成为了宫中的禁地。
就再也没来过了,她和怜星也都再未提起过。
但她们两个人,其实谁都从未忘怀。
她的傻妹妹,仍不恨她。邀月从前觉得是理所应当,现在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亏欠了怜星多少。
她愿意以后的生生世世都死在怜星手中,愿意生生世世都用来还她,只要她们再相见。
等到还清了,她们就永远在一起。
邀月只怕怜星再不见她。只怕从此人间黄泉都再不相见。
枝头垂死挣扎着泛黄的花蕊,都已枯萎,任风如何吹都不肯掉落。反倒是一旁的绿叶被吹落了下来。
像是怜星,用四十年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死了扎根在邀月心中。用邀月的悔恨想念盘踞枝理,纠缠覆盖住邀月的心。无人修剪,不愿修剪。
像是邀月,终是得了天下第一的境界,却再不会有人站在她的身后。她还好好的活着,心已随那人一同,是被风吹落的绿叶,只等待生命枯萎的那一天了。
活着就是最可怕的事。更可悲的是一个人活着。
许是风有些大,风沙迷了眼,让邀月有些落泪的冲动。
但她不会,因为她是邀月。
“姐姐……”
身后一处突兀的树桩处传来了声音,稚气的,娇软的,软糯的童音。
邀月即刻就转过了头,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还是只有一截断了许久的树桩。
一片谢了的桃花林里,只有这里最为突兀。
邀月轻笑了一声,带着嘲讽的意味。
其实后来邀月踏足过这里,只一次。
怜星摔断手脚的那个晚上,邀月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无人知晓的来到这里,毁了那桃树。
邀月最近总是做梦,噩梦也好,美梦也罢,全都是一个人,全都是怜星。
幼时的怜星,断了手脚的怜星,长大的怜星。
多可惜,全是梦。
只要怜星在她面前,不论是哪个怜星,都好。
她的精神许是真的有些不好了,竟幻听到怜星在唤她。
那是怜星幼时的声音,娇娇柔柔的,永远带着笑意的声音。
后来的怜星就再也没有这样笑过了。
邀月看着这一场残春余景,突然就觉得很累。只有抱着怜星,再紧一些,她才觉得没那么累。
她才觉得她还是活着的。
邀月又收紧了抱着怜星的手,闭上眼,轻叹一声,唤道:“星儿……”
这叹声很快被风声带走,多希望能带到那个人的身边去。黄泉太冷。
☆、丹青(六)
邀月最近愈发的不肯放开怜星。
就是她自己赶走所有人在殿中给怜星抹药的时候,都不会放下怜星,仍是锢在自己怀里,不方便的上药。
从前这般,十有八回,她是肯放下怜星的。如今不知怎地,就是这一时半刻,还就是在她的眼前,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放下了。
邀月轻抚着怜星的身体,怜惜至极。像是在对待无价的珍宝。
这些日子,这具身体,她已碰过不少次了,比她自己的身体还要熟悉。
也许是因为最后的明玉功太过寒冷,冻着了怜星,起初有些冷硬,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柔软了。
邀月忽地生出一种错觉,怜星还活着的错觉。也许,她再等等,等几月,等几年,等十年……
怜星就会醒过来。现在她只是睡得太熟了,所以邀月无法叫醒她。
邀月的指尖触摸怜星的每一寸肌肤,动作温柔,在怜星雪白的肌肤上留下淡淡的痕迹。
怜星很白,也很瘦,邀月只是这样触碰就能清楚的数清怜星有几根骨头。
然而不该少肉的地方却一点没少,怜星全身上下,也就只有那里有点分量了。
邀月的手掌轻轻覆上那处,指尖是怜星的锁骨。
没有心跳。
邀月早知如此,只是不自觉的又搂紧了怜星一点。察觉到自己的动作后,又连忙放松,轻轻挪动了一下怜星,让怜星枕在自己的颈窝。
邀月给怜星覆上了外裳,遮住了怜星暴露在空气中的身体。
只因她已不敢再看。
而后牵起怜星垂在一旁的手,交叉着十指相扣。事实上只是她一人扣住了怜星的指间,不容拒绝的扣住了怜星的手。
怜星也无法拒绝。
邀月扣住的是怜星的左手,残废的左手。
是畸形的一只手,不好看,但也没那么丑陋。只是生在这样的美人身上,何人会不觉得可惜呢?
邀月此刻想的却是,怜星跌下来的时候,会有多疼。
怎么想,都无法想象到,怜星七岁的时候就折断了手脚,会有多疼。
邀月想得心口发闷,索- xing -不再想了,她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邀月抵在怜星的额头上,下颚同头骨相贴。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呼吸到怜星的气息。
终是徒劳。万春流给的药,她日复一日的擦洗怜星的身体,更换衣衫,一点一滴的带走了怜星的气息。
怜星的身上总是带着幽兰一样的气息,幽香宁静,带着安抚人心的魔力。
自怜星死后便是若有若无,到如今,竟一丝也没有了,只留下那防腐的药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