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寒拧眉,不语。
红玉趁热打铁道:“就算是为了那几位殉职的侍卫兄弟,就算为了那无辜被害的路人,哪怕、哪怕是为了……”
她一眼瞥见了桌旁的一盏茶,灵机一动,道:“哪怕是为了杨公子为您煎的药,你也不能让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啊!”
果然,石寒大为触动,疲惫地闭目不言语。良久,方道:“罢了!你去带芷苓来见我吧!”
红玉暗松一口气,忙答应着去了。
然而,石寒接下来说的话,又让她心中不舒服了——
“佩琳,你留下,我有话要问你。”
杨谨提着一只食盒来寻女庄主,正遇上了满腹心事纠结退出来打算去提人的红玉。
“红总管!”杨谨同她打招呼。
红玉想心事想得入神,一愣,见是杨谨,忙欠身施礼道:“原来是杨公子。”
自从那日在城隍庙中承认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回到庄中,石寒便命庄中所有人都称呼杨谨的真实姓氏。于是“杨公子”“杨郎中”代替了“施公子”和“施郎中”,几日之后,连“杨郎中”都没人叫了,“杨公子”三个字成了庄中仆从、侍女对杨谨的唯一标准称呼。
杨谨之前说了谎,情知理亏,这会儿被这样称呼,也是没脾气。不过,她发现了一桩怪事,即每当这些人这样唤自己的时候,伴着那个“杨”字的,是莫名其妙的恭敬语气,远非当初的“施”公子可以比拟,仿佛那个“杨”字本身就自带光环似的。
这件事杨谨虽觉得诡异,可有句话叫“习惯成自然”,被如此相待几日之后,她似乎已经渐渐习惯了。归根结底,这些于她都是小事,她最最在意的,也唯有屋中的那人。
“公子来瞧我家庄主?”红玉说着,瞥了一眼杨谨手中提着的食盒。
杨谨点头,道:“我刚为庄主熬了一盅滋补汤,趁热给她送来喝。”
“公子有心了!”红玉叹道,“我家庄主本就旧疾未去,那日突逢变故,心境不免有大波动,还请公子多费心思为她调养身体。”
“我会的。”杨谨应道。
红玉又欠了欠身,离去了。
杨谨凝着这位总管的背影,总觉得有几分落寞。
她来到正屋的时候,姚佩琳已经离开了。
石寒孤单单一个人坐在桌旁,微垂着头,不言不语。偌大的一间正屋,空荡荡的除了她之外,再无一人,更平添了几分凄凉寂寞之感。
联想到侍立在门外的秋意与冬青两名贴身侍女,再看到眼前的情景,杨谨便觉得心头一酸。
她不知道女庄主究竟怎么了,但可以确定的是,女庄主的心情很不好。
是谁让她的心情不好了?杨谨默问。
那一瞬,她极想寻到这个问题的答案;然后,去找到那罪魁祸首,胖揍一顿,给石寒解气。
“你来了?”石寒的目光自地面上抬起,落于杨谨的身上的时候,重又回复了温度。
“嗯。”杨谨答应着,顺势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并取出了其中的一盅热气腾腾的汤。
“这是什么?”石寒滑了一眼那盅汤。腾腾的热气之中,散发着淡淡的药味,还有一股子浓醇的香气,不难闻。
“滋补气血的汤。”杨谨答道。
“给我的?”女庄主明知故问。
当然是给你的了!杨谨无语地看着对方。难道她会提了给自己熬的汤来这儿喝吗?
石寒噙着一抹笑意。看到这孩子,总是使得她无论在何种情状下都能马上心情好起来,堪比早上的那碟子——
“这也是配着佐药桂花糖一起喝的药吗?”石寒调侃道。
杨谨:“……”
那碟子桂花糖是给你喝了苦药之后甜嘴用的,难道谁会用桂花糖入药吗?杨谨在心里默默翻了个白眼儿。
“谁说桂花糖不能入药的?”石寒仿佛读到了她的心,笑道,“我们家郎中的药里就用啊!还很好使呢!吃下肚去,什么苦药味都通通不见了!又能愉悦心情的!”
杨谨知道她又在逗弄自己了。不过,这逗弄杨谨一点儿都不反感,倒有些喜欢。她想,若是这话从旁的人口中说出来,她一定是不爱听的,这不是拿药理开玩笑嘛!
可是,既是女庄主说的,杨谨就觉得没什么啊,自己的一番心意能甜了她的嘴、甜了她的心,这简直是不能再好的事。
于是,杨谨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不客观,越来越不辨事理了。怎么能因人而异呢?身为医者,不是该有一颗“世人皆平等”的同一心吗?
她严重怀疑,甭管女庄主说什么,自己都会觉得对,觉得好。
她这里纠结着自己的变化,石寒那边已经毫不犹豫地端起汤盅,喝得一干二净。
杨谨看得眼睛发直,心道要不要这么雷厉风行啊!你都不问问清楚我这里面放了什么吗?
石寒放下汤盅,见她那副怪异的神色,已是了然,含笑道:“别这样看着我,像个傻孩子似的!”
杨谨脸一红,下意识地撇开去。
石寒一哂,口气却柔柔的:“我信你,你为我准备了什么,我都会放心地喝下去。”
只这一句话,杨谨觉得心尖儿上像决了口子的大堤,汹涌的暖流浩浩荡荡地奔流而过,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热乎乎的,好受。
因为,她惊然发现,不止是她对女庄主失了“世人皆平等”的同一心,女庄主对她,亦是,不同于对待世上的任何其他人。
这算不算,求仁得仁?杨谨问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庄主要顾忌的方面、要- cao -的心太多,小杨能带给她几分快乐,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