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祺清哪,你爹回来了吗?”二贵婶从她家的菜地那边过来,叫住祺清问道,她的声音听上去不像以往那么轻松。
祺清在菜地里站住,说道:
“婶,我爹出门还没有回来。”
“还没有回来吗?”王氏寡妇无不遗憾。
祺清看着二贵婶略带忧伤的脸色,自己的心里也觉得不那么舒畅。这两日,她总是莫名其妙地心慌不安,自己又不知是为什么,而且,她一侧的眼皮也总是跳个不停。
“难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吗?爹爹为何还不回家来?……”祺清觉察到自己又开始乱想了,便摇摇头定了定神,低身抓起摘下的菜叶要回家去。
王氏寡妇站在这边地头,又说话了:
“祺清,明天翠竹要成亲了,你能不能过来帮我做点儿活?”
“翠竹要成亲了?我怎么一点儿也没听说?”祺清吃惊地问道。
“唉!我们这样的人家,哪能像别人家三请九聘地大招大办呢?能简就简罢了!”王氏寡妇叹着气说道。
“婶,你要我帮什么忙?”
“咳,也没什么大的事,我想让你帮我到镇上买点米酒之类的东西,再就是明天,他们来迎亲前,把我剪的几张喜符贴到村里他们迎亲时经过的路上。”
“好!我把菜拿回去喂了鸡,就去你家。”
祺清爽快地答应了二贵婶,回家后喂了鸡,给丹娘说了一声,便到翠竹家,问清了二贵婶要她到镇上买办的东西数目,就到屯方镇上去了。
第二天,早上天刚亮,祺清又到翠竹家去帮忙,直忙碌到那迎亲的人来了,又带了翠竹离去。翠竹跟着那些迎亲的人走后,几个过来贺喜的村里人也回他们自己家去了,二贵婶家里一下子变得安静了。当祺清帮着二贵婶做完了所有的事情,也要回她自己家时,她看见送走了女儿,家中只剩下一人的二贵婶处在屋里独自伤心落泪。
祺清不忍心就此撇了悲伤的二贵婶直接离去,她又只好坐下来,陪了王氏寡妇半天。
在祺清回到家后,她的心里总是不能安定下来。她出出进进担了几趟水,又把打来的水烧开了一大锅,倒入澡盆洗了澡,又整理了自己的衣服。等她要睡觉时,丹娘已经安歇多时了。
吹熄了灯,上床躺下。夜,非常的安静,村里的犬吠声也已听不到了。祺清躺在丹娘的一旁,她可以清晰地听见丹娘浅浅的呼吸声。
躺了一会儿,她仍是无法入眠,一种心结在此时,在她心中排解不去。她又翻了身,静静地望着侧身入睡的丹娘。
“丹娘!”安静的夜里,发出一声轻轻地叫唤。
丹娘没有应她声。
“丹娘!”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
丹娘被叫醒了,她身子向祺清这边动了一下,懒懒地应道:
“嗯?”
“翠竹今天成亲了!”她的声音很小,带着感叹。
“嗯,我知道。”
丹娘调整了一下睡卧的姿势想重新去入睡,她白天埋头做了一天的女红,本来早已乏了,现在被祺清这么一打搅,睡意也去了一半。今天她虽然没有到翠竹家去,但那听去热热闹闹的锣鼓声,传到她耳朵里,也响了半天。现在,丹娘耳朵中似又响起了白天的鼓乐声。
“翠竹今年才十五岁!”祺清的声音中依然带着感叹。
“噢。”丹娘轻声应道。
“翠竹嫁到城里去了,她做了一个富人的小妾。”
“你昨天对我说过了。”丹娘道。
“那富人今天没有来,来替他迎亲的是他家的管家!” 祺清继续说着。
丹娘没有出声说话。
停了一会儿,只听祺清又叫道:
“丹娘!”
“什么?”看来祺清是不让她入睡了。
“以后,你也会嫁人吗?”
睡意昏沉的丹娘心中一怔:“嫁吗?也许再过一两年就会嫁人吧,能不嫁人吗?”
丹娘心中正想着,忽然,祺清从她身后伸手过来抱住了她的腰。祺清的这动作,使丹娘感觉到她自己的身子突然僵硬了一下。
“我不想嫁人,我只想永远跟你在一起!”祺清像是鼓足了气说道,“丹娘,我们做现世的牛郎织女好吗?”
丹娘惊愕不已,要是别人,她一定会认为她是疯癫了。可是与祺清一起生活了这么久,她知道祺清说话做事,一向都是极有分寸的。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今晚祺清却会说出这种不着边际的话来。
尽管丹娘非常的惊愕,可她转念一想,认为这是祺清在跟她开玩笑,于是便道:
“别胡说了!”
而祺清却更紧地抱住了她,说道:
“我没有胡说,丹娘,以后我们都不要结婚嫁人,我们两人在一起共度此生好吗?”
丹娘的心被震动了,她用了很大的劲,才缓过神来。好久,她才移动自己的手臂拨脱开了祺清抱住她的手,并将身子向前移了移,冷淡地说了一句:
“我困了,睡吧!”
黑暗中,祺清看不到,背对她睡卧着的丹娘的面容。一种从未有过的失落和惶恐之感,袭上她的心,浸漫到全身。她深深地感到自己突然地掉进了寒冬的冰窟,四面冰冷,再也爬不出来。
她缓缓地抽回自己的双手,仰躺在榻上,睁着两只失神的眼,望着无尽的黑夜。
夜还是那样的静,而她的心,在这黑夜里,有如江河汹涌翻滚的浪涛,难以平静。很快地,她开始自责起来: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种不伦不类的话来?……祺清啊,祺清,你怎么会是这样的人?怎么会说了那样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