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翘用看怪物的眼神盯着清烨少爷。他被看得浑身一颤,像受到了惊吓。她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还是第一次被以“小姐”相称,但感觉实在不坏,便干脆点了点头。较之清烨,她颇满意这个师妹,不禁莞尔。
“师姐。”小姑娘又轻轻地说。
“哎,我在。”
她灿烂展颜。
清宵懵懂地望她,全然不知道陌生人为何这样亲切,但既然师姐开心,她便也咯咯地笑了。
八岁时,楚翘以为自己的一生会如父亲那样——下山劫来一美人拜高堂,再教子孙武功,接过劳什子的掌门担子。
这一切遐思将止于小师妹,并迟早取而代之,成为她一辈子的挂念。
第5章 第四幕 敌友
第四幕敌友
鹤州府以北,群山形同隔断,断绝了荒北与中原,盛产生- xing -寒凉的奇花异草。
猎户将某种本地植物的叶子剁碎,倒进烟斗中,再以木条引燃,深深吸了一口。他眯起眼睛,盯着两位访客。
女子用剑鞘挑开门框上的蛛网,示意男子跟上。后者气色并不好,腰间亦有一把剑。他们衣着鲜亮,披着裘衣,显得非富即贵,与这栋漏风的石头屋子格格不入。
“来干什么?”猎户问。
他的嗓子嘶哑得不成样,带着浓厚的乡音。
女子道:“有求于月宫。”
她生得明丽,却一点儿都不娇俏,持剑的手指极其平稳,想必自幼习武。
猎户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光,伸出空闲的右手。女子二话不说,递来一个丝绸袋子。
“……以前月宫废了很多人……我带过人上去,找奇毒解法,找寻先人遗物……”得了好处,猎户一改方才的架子,絮絮叨叨谈起了往事。他的遣词用句非常粗糙,若不是讲得慢,几乎是听不懂的。
“武林人士?”女子挑眉。
“全都是。”猎户咬了咬金子,笑得露出一排残牙,说不出的可怖,烟气随着他张口满溢出来。
男子被呛,咳嗽道:“咳咳……咳咳,师妹,可能被捷足先登了。”
“那是自然,月宫废墟谁都能去,”她半晌又说,“放心,二师兄,我心里有数。请前辈带路罢!”
猎户摇醒了脚边的狗。年老的猎犬打量着陌生人,打了个哈欠。
不速之客正是林清宵与梁景生。
他们十二日前于鹤州府出发。这一带山势险峻,溪流湍急,必须弃车而行。为节约时间,二人将侍从留在身后,大队翌日才能抵达。
他们赶了一阵,于拂晓前抵达长寂山脉。
由于气温差强人意,还余下一没落村庄苟延残喘,家家户户从事采集工作,傍山而活。村民对前尘往事避而不谈,警告他们那里有邪灵徘徊。林清宵花了不少银子,得知有一位干了三十年的老猎户能领人去“坟场”。
猎户为人乖张,离群索居于半山腰,方圆十几里地犹如无人之境。他且贪财,故收下金子后不是很拖拉。三人稍作准备后,乃是正午。外面艳阳临空高照,缭绕的白雾散去,能看到常青的针叶林生得苍翠。
“有古怪。”
梁景生拴好骏马,踏足泥地。
他大病初愈,却非要掺和一脚,从薪州辗转水路,快马加鞭。他与林清宵同为楚门中人,却不相熟,鹤州合流时才初次相见。
梁景生诚如传闻,端方稳重,饱经磨练,即便是走路,都有一股无懈可击的风韵,像极了师父——楚略,恐怕是被少年时代的他深深烙在了心上,以致于无意间便会模仿那身影。
林清宵回神,赞同道:“确实,太静了。”
暮春已临,许是月宫大战的冤魂作祟,越向上,越是- yin -风阵阵,冰冷刺骨,全不叫人好过。林清宵细细感知下来,竟无生灵栖息的动静。
猎户浑然不觉有异,佝偻着身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地上,速度却很快。那狗驮着主人的干粮,乖巧地跟在最后。
“前辈,需多久……”
猎户未等梁景生讲完,用手打了个弯。那狗以为主人是下指令,呜呜了几下。
林清宵懂了,这是说须得绕一圈,前往山之- yin -。月宫崇尚非人道之恶,代表暗面,为避光明建在北侧,以符合其教义。
“长寂山脉,”她反复咀嚼这个名字,“长寂,长寂……”
不知是先祖祈求与荒北蛮族永远相安无事,还是山脉自身就不热闹、无声无息。
足下小径曲折,不生草,可看出人力的痕迹。他们不知走了多久,天色渐暗,厚厚的云遮盖了碧空。
梁景生力竭,有些追不上了。他伤好了七七八八,途中一直遵嘱调理,并无不妥。伤他的人没有下重手,他奇迹似的恢复了原先的功力。
林清宵与他结伴许久,头回目睹他这般大汗淋漓的惨样,不知所措地停了。她调动真气环绕周身,完全抵御了严寒,便想以此帮梁景生。
岂料他脸庞扭曲,急急退了两三步,与她拉开距离,声音被猛然激烈的风撕开。
“不是……小……猎……这儿有……”
林清宵掏出酒囊,低头咬开塞子,正要给师兄灌上,却双手不受控制地洒了满地。
——梁景生凭空消失了。
她忽地明白过来,长寂山脉至今有人烟,不可能是了无生趣的死境。恐怕从最开始,他们进入的就是一个陷阱!
中原道观寺庙以武学为主,修真之人不问世事。她是听闻过置人于幻境的秘术,却以为林家派人来过,便无大碍,可随便通行,想来林清烨给她安排的人里必有精通此道的。他们被焦急所麻痹,为真相不顾一切,竟是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