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忽然间就有一种把这个人咬死的冲动。别摸了,成么?这念头来得无缘无故,横亘在心头,不容忽略,我苦苦忍耐着,近乎焦躁。
“呦——花公子,怎么了——”我笑笑,全然忽略脖子上暧昧的手指,他只是看着我,沉着一双冶艳的眼,冷冷道:“别笑了。”
“嗯?”我问,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加深了笑容,借此来支撑自己,免得自己一个忽略,垮得只剩下一副皮肉,我是个没什么风骨的人,可我不能容忍自己露出些许胆怯懦弱,以及畏惧。人是会被自己的胆怯懦弱给吞噬掉的。
“我叫你别笑了啊。”花繁又重复了一遍,他抬手,抚过我眉间,沉沉叹息一声,递给我一壶茶,接着便躺了下去,曲起一双长腿,我只听见他道:“醒酒茶,记得喝。”
喝了醒酒茶后我脑袋放空,我想要么是我的记忆出了差错,要么是我被天青他们给骗了,因为我的老爹和天青,都是我不曾动过念头怀疑的人,其实思索起来,我老爹这个人一身破绽。他什么都懂一些,似乎天下间没有什么他不懂的事,从刀剑到琴棋书画,书房里也有不少玉石瓷器收藏之类,做事时又常常是一身的漫不经心,说话不文雅,一点都不,作风不像是什么正派人士,你觉得正派人士会随手把自己儿子丢到一条饿狼面前么?会教训自己儿子,不要随随便便行侠仗义救助他人么?
他让我注意,在外不要透漏武功,也就是说,他在江湖之上,很可能名声不好仇人多。那么他这么多年隐居不出,是为了躲避仇敌,还是因为受了重伤多年未愈?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刺杀七王爷,偏偏让我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前因后果?
还有我的记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本以为记忆模糊不清是我年纪太小,记事不行,可我为何会对某一个片段记忆深刻?是天青和老爹在骗我,还是我真的弄错了?
我没法说服自己,花繁的手抚摸着我脖颈的时候,我心头沸腾叫嚣着的杀意和层出不穷的厌恶感。
“花繁,你几时见过我?”我躺下去,问,花繁眨了眨眼,勾了个笑容:“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我闻言躺下去,背对着他,被这个人的厚颜无耻和y-in晴不定给惊到,听见他低笑一声,可我还是很纠结这个问题,便反悔了,撑起手臂,看了看花繁,他抬了抬妖冶的腥红眸子也看我,目光戏谑而微妙。
像是满含期待,又像是在嘲讽。
我先败下阵来,吻了吻他额头,蜻蜓点水般迅疾,吻过以后直接了当地开口:“好了,说吧。”这个代价很小,我足以付得起,而且这个答案很重要,我十岁以后的记忆是没什么差错的,若是我年幼之时见过他,我该记得。
毕竟花繁那一身不凡气度和肤色眸色,近乎刺眼,是常人很少有的。
“你四岁时和七岁时,我们是见过的。”他道,声音没什么起伏,只是简单的陈述,听不出什么感情来。那这和我家老头子是逃脱不了干系的,天青也难逃脱,我不敢断定我那古灵精怪比我聪慧的妹妹,会不会因为什么缘故,瞒了我一些事情。
我那妹妹随口撒谎,说的时候表情配合得很好,桃花眼柔弱娇媚,很是无辜。小的时候她惹了什么祸,看见我父亲脸色不好,就能在三秒钟内抽抽噎噎起来,眼里的水汽在转过身的时候就能消散不见。她还会对着不懂变通的我做个鬼脸,央着大师兄下山给她买些桂花糕吃——因我们那时年纪还小,下不了山。
赵厨娘见状会抱怨是不是小姐嫌她做的糕点不好吃怎样怎样,她便会露出笑容,小酒窝深陷,甜美无辜又纯真道:“我就是一时想起想吃,糕点都是混着称的,我怕累着您,天气太热了,还是多歇歇吧,来,吃一块,张嘴啦——来,啊——”那时天青不过七岁,说话便很甜了。
她总会把东西分给我一半,就算是我不喜的甜食,也能被她的一双泪眼逼得咽下去。哪怕我明明知道,我这个妹妹,最擅长装哭。
我想起她十五岁及笄那年,我父亲送了一个银簪子,银的树枝绽着梅花,错落有致,中间一轮黄月,不知是什么玉石,质地极好,盈润透亮,还缀有细长流苏,流苏末端坠了深红玉石珠子。我师兄正在游玩,托人送了四个有趣的簪子,是他路过一处产瓷器较多的地方,跟着人学了一段烧成的。
我当时啊,我啊,很不解风情地削了削一段桃木,刻了玉兰花,雕成后还被父亲取笑说这不像啊,不像啊,还是我老爹叹了口气,抽走我手里的雪漫,他说我这是糟蹋雪漫,雪漫在他五指间转来转去,在阳光下闪着锋利冷光,夺命利刃在他手里像是玩具一样,他只是端详了手里的簪子一阵,露出一个惨不忍睹的表情来,手指飞快,轻轻一吹后,木屑散开。
“好啦,你去给天青吧,你这么傻以后怎么拐骗无知小姑娘呢?”他恨恨道。
我去找天青时,她在水潭边一块大石头上,一身杏子红的衣衫,明艳灼灼,对着水潭像是在顾影自怜,可她不是,她正靠在石头上喝酒,醉眼朦胧地盯了我一阵,语气埋怨着说我冷,一张脸上都写着委屈,我夺过她手里的褐色酒坛,她便哭丧着脸委屈道:“你干什么抢我的酒,嗝。”
我在旁边坐下,劝她:“水边冷,还是回去吧,你居然拿了老爹的百花酿,老爹还真是娇惯你。”我半真半假地抱怨,天青却一下子变了脸色,冷冷笑了一声,她拿一双醉眼朦胧的桃花眼看我,道:“娇惯我?他才不娇惯我啊,这是我,天真啊天真,你还真是人如其名,真天真啊。”
然后她身体一歪,伏在石头上,似乎想起什么又撑起身体,随手一摘,抽出老爹给她的昂贵发簪,晃了晃头,黑发迤逦,散了一身。她夺过我手里不值钱的桃木簪子,随手把另一只丢给我,整个人往石头上一趴,昏睡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