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被骗么?”她问我,灰色的眼朝我这边望过来,我支着下巴,懒懒地回:“我不在乎,除了我所在乎的,其他都是身外之物。”
“连你自己也是身外之物么?”殷七执着地追问。
我笑着说是的呀。殷七在那瞬间低下头,阖起了她那双灰色的眼。
我总觉得,殷七有些难过。
第13章 一个月之约
我其实不大喜欢坐马车,坐马车时间久了就容易闷,空气混浊得让人脑袋发晕,再者说,马车之类更适合女流之辈,男人么,更应该骑着高头大马纵马狂奔,我又不是什么柔弱的女子,坐马车干什么。我不怎么需要,可是阿殷是很需要的。
车夫是个面容普通的男子,还未说过一句话,或许他是个哑巴,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不想说话,阿殷只能算是半个活人了,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自己抱着自己的膝盖,靠在角落,连被子都省去了,吃得少喝得少,也就是猫一样的胃口。
得了,起码这两个人都是能喘气的活物,总比花繁好。我想,吃了糕点后,摸了摸桌子下面的那盘棋,捞出来自己下,真很无趣,可是这是一个消磨时间的好法子。
好在那车夫是一个听得懂人话的,我想吃什么能托他去买,买东西之前他总要叫醒阿殷,叫醒人之后再走,每每这时,我总是忍不住翻出个白眼来,我又不会跑,再说了,如果我想跑,阿殷又怎么拦得住呢?阿殷也就是个半大丫头罢了。
这一天,我托车夫给我捎一坛子酒和一条烤鱼,阿殷抬着那双灰色眸子,牢牢盯着我的眼,像是我的脸上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她那眼神——怎么说呢,有一股子四大皆空的意味,也不知道小小年纪的,怎么就生了这样一双眼。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阿殷”我问她,按了按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
阿殷没理我,自顾自看了眼窗外,抱起自己的膝盖,沉沉睡去。
“你这样做是在引火烧身,你会被烈火吞没,万劫不复的。”她抬起一双灰色的寂灭的眼,对我道,沙哑的嗓吐出某种预判来,我只是一笑而过,只觉得随便啦,万劫不复又能怎么样呢?劫难那东西,我是不信的。
后来哪知,真真如她所言,一语成谶。
我想和花繁做个交易,一个我也不知道结果的交易,这种事无异于与虎谋皮,我老爹要是知道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你就是个蠢货,可没办法,我是个没什么出息的人,在乎的东西不多,就算是被生吞活剥,被啃食的只剩下骨头渣子了,我也乐意去做这笔交易。
可惜令我分外苦恼的是,我不知道花繁想要什么,那个男人太过深不可测了,对此我隐隐有几分不安,心脏似乎已经不是心脏了,里面装的是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车轮辘辘,我只能像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姐一样,偶尔撩起帘子看一眼门外的世界,像是呆在笼子里的金丝雀,花镜宫孤零零地待在一个山头,凶名赫赫,是很好寻找的,也不知为何,无论是名门正派还是歪门邪派,都喜欢占山为王。
可是没有一个邪教像是花繁这般,主动派属下前去两易庄,把花镜宫所在之地卖给胡安胡少庄主的,主动出卖自己大本营的傻子可不多见。罗刹教在外有四个地址,至今都无人知晓其根基所在,千毒宗的根基据说是七王爷王府中,不过没什么江湖人敢吃了豹子胆一样,去招惹皇帝的亲弟弟。
可是花镜宫还是好好地伫立在那孤零零的山头上,山下是万丈悬崖,抬头便可见山势陡峭,这个时节的树木像是打翻了颜料一样,各色都通通泼到树上,五颜六色的,倒是不见一点萧瑟,阿殷懒懒打了个哈欠,“到了”她疲倦道。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片枫叶,艳红艳红的,在阳光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叶脉遒劲,脉络清晰又根根分明,所有的筋脉百川汇海一样,最终通通汇集到一处,阳光下的叶片呈现出半透明的状况,那颜色浓烈且艳,好看极了。
我很容易痴迷于一朵云,一根Cao,一个叶子,一个蚂蚁,我只是在专注地看着,看着看着思绪就不知会漂浮到哪里去,这种状态让我觉得很舒服,我不必和什么人说什么话,也不用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记一些有用却枯燥极了的东西。我能把自己完完全全放空。
可是还是有人煞风景地来打扰,我听见一道熟悉的声线,男人的,声音轻柔,带着缱绻柔情,很适合呢喃一些情话,除却阿殷,在场的就只剩下一个马车车夫了,我没敢回头直面事实,听见咔嚓咔嚓的声响——对方的身形正在缓缓舒展开,花繁花宫主缩骨术还是不错的,接着他走进,探出一只手来,苍白的手指捏着绯红的叶片,那么白的肤色,也就只有花繁了。
“花繁花宫主您是有多无聊?无聊到呆在一个籍籍无名的少年身边,拿我权当消遣。”叶片缓缓抽离,我看见花繁略有些妖冶的眉目一点点暴露出来,几乎遮住眼的碎发被撩开,猩红的眸子眯着,似乎是嫌弃日光太强,有些冶艳,却是女子所不能比的,女子艳起来就容易显得妖,一身妖气了就容易让人觉得艳俗浪荡。
没有女人能把冶艳和凛冽好好地融合起来,可是我面前的这个男人能,一举手一投足都像是个妖孽,可眉角眼梢间偏偏带着杀意,只消一抬眉一眨眼,就能把人杀死一遍,勾唇一笑,又能让人回魂重生。
“我的确无聊,可我不是没事情干的,我的左护法都快被我给逼疯了,我再不回来吗,怕是要被左护法提着刀追杀,跑到天涯海角,被追杀到天涯海角就是了。”他冲我眨眨眼笑,有些孩子气的顽劣感,他偏偏不以为耻,手指夹着那树叶,一身粗褐布衣,可是那一身粗褐布衣更显得他肤色白得过分,他整个人在阳光下,白得像是溪水一样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