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白三公子说得云淡风轻,他偏了偏头躲开我师兄,径自加快了脚步,隔得虽说有点远,可他发红的耳朵尖,隔着一层幂篱也能看得分明。
我看着前面的两个人,很是无奈,很后悔自己跟着他们走,跟着走什么啊,人家是一对夫夫吗,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都要说些恩爱话,明明这两个人,一个是人精,一个精明得近乎于妖了,可是呆在一起,怎么就孩子气了呢?
我该引以为戒,在未扬名天下之前就退隐江湖,封了手里的浮生,回山庄过日子,随随便便娶个女人,随随便便就此一生。
我本以为客栈会没有房间,洛阳这里举办武林大会,城里的百姓很是自觉地把四处张望的看热闹的目光收敛起来,毕竟百姓不会知道,会不会因为多看了哪个人一眼,就会被人当街毒打一顿,表面上是举办武林大会,实际上只是选出一个倒霉的武林盟主,聚集一帮正义人士同所谓的魔教厮杀罢了。奈何鱼龙混杂,除却各个名门正派,有名的江湖人士之外,更多的是乌合之众,人以类聚,物以群分。
而今江湖之上,正义不正,魔教不邪,然而总有些闲的没事干的,要高举着正义的大旗,把一群人诓到贼船上,弄得江湖大乱。
我们进了茶楼,那茶楼名听雪楼,名字听着很是文雅,里面也是文雅的,木质的家具,白瓷的碗和茶盏,头顶上悬着的是倒挂的伞,我抬头正好瞧见一把伞,深红的底,开着一朵白梅,白梅被连累成冶艳的姿态,这伞有趣,只是瞧着有些眼熟。
白江清交给一人一个牌子,那面容清秀的女子领着我们上楼,临走前她恭恭敬敬地询问了要不要上什么茶水或者糕点,白江清挥挥手,淡淡道:“不用了,下去吧。”
他推门而入,空气里散发着流青的味道,混在浓郁的酒味里,非常淡,淡得抓都要抓不住,可是我太熟悉流青了,安神催眠的香,我都很熟悉。
“唔,尹墨,你是想早点死么?”白江清淡淡道,一脚踹开那金碧山水的屏风,榻上躺着的人懒懒支着下巴,眯着醉眼扫了我们一眼,五官只是清秀而已,一身书生打扮,瞧着也像是个文弱书生,非常瘦,只剩下一把骨头似的,抬头时脖颈上的线条近乎锋利。
“快死了,我的两个好友一个见色忘友,一个冷淡薄情,我的酒刚好喝完了,白三诶,你带流青了吗?没带的话记得给我收尸。”他淡淡道,坐了起来,动起来的时候,叮叮当当响,我好奇去看,他便大大方方的露出右手,拉扯出手腕上的铁链来。
他盘腿坐在地上,手腕上的铁环衬得他更加瘦弱,白江清看看我,道:“随便坐,能劝几句就帮忙劝着。”
他这么说了,我也就真的随便坐了,我师兄自进来以后脸色就不怎么好,他看看那榻上躺着的人,转身,恨恨丢下一句:“阿清,我真的很想打他一顿,我离他远些好了。”
这么说着,他径自走远,席地而坐,坐到离那个名为尹墨的人的最远处——门边。
白三公子说要我随便坐,我就随便坐了,坐在白三公子旁边,哑巴白三七靠着柱子,手里抱着一个长条的,不知是长刀还是长棍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白三公子自顾自倒了一杯茶喝着,他拿琥珀色的眸子看看我,温文尔雅一笑,道:“你去劝劝他,这个人可是江湖百晓生尹墨,什么事情都知道的,包括白问水和花繁的事情。”
“真的?”我问,又补充一句:“他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
“真的,他啊,为情所困,画地为牢,可是他等着的那个人啊,再也不会回来了。”白江清看尹墨一眼,目光是怜悯的,他勾了勾唇角,低低骂了句傻子。
“喂喂,我还能听到呢,好了好了白三,你快去点安神香,一个小孩子而已,什么都不知道,就被你哄骗着过来劝我了,你啊,还真是……”他皱着眉,似是不知道怎么形容,挥挥手赶白三去点流青。
“既然他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为什么还要等呢?”白江清真的去点香料了,我盘腿坐在地板上,仰头看着那个一身瘦骨的人,依稀瞧见人脖颈上的一道疤痕,只是一点而已,在那名为尹墨的人低头看我时,从衣领泄露出来,划破他瘦削的锁骨,看那痕迹,那伤口还只是开始而已,不知往下蔓延到何处才会终止。
“不为什么,你一个小孩子,还是早点回家玩吧。”他拿打发小孩子的语气对我道,带着一种哄的意味。
“我回不了家啊,老爹说我要是在江湖上闯不出什么名堂,就不准我回去,我也想早点走人,随便娶妻结婚生子,随便过一辈子。”
“你这小孩倒是有趣,唔,你想问天若水和花繁的消息吗?你和他们有什么关系?”他看着我,流青的香味蔓延开来,他的手指有节奏地敲起桌子来,像是在敲一首曲子。
“一个是我爹,一个……”我思索着,不知如何形容我和花繁的关系,也不知怎么说会引起这个人的兴趣,尹墨歪头看我,促狭着眼,我这才发觉他凌乱刘海下的眼很好看,介于桃花眼和丹凤眼之间的眼形,眼尾上挑,带着墨色山水的韵味。
他的眼睛,近乎纯黑,只不过眼底的光彩,是灭着的。
这还真是有些惋惜呢。
“这还真是有些惋惜呢。”我不自觉感慨出来,继而解释道:“你的眼睛很好看啊……可是……星落了。”我说得零零碎碎不知所云,和陌生人待在一起其实挺好的,想说什么都可以,对方对你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