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的,大皇子看到皇帝的贴身内侍迎了过来,连忙上前温言问道:“公公,不知父皇今日可好些了?药吃过了没有?可还感到头晕恶心?”说着,将一小块晶莹剔透的玉雕递了过去:“公公侍奉父皇辛苦,我心中感激不尽。父皇如今情绪不可激动,还望公公时时提点于我,以免犯了父皇的忌讳,耽搁父皇养病。”
“伺候皇上原是咱家的本职工作,不敢说辛苦。”大太监接过大皇子递来的玉佩,掂量了一阵,塞进袖中:“皇上今日疲乏,早早便歇下了,不见人。大殿下若要向皇上请安,过些日子再来就是。”
他的话语表面听上去没什么问题,可语气中的傲慢却是难掩的。
这大太监跟红顶白的本事是宫中一流的,他的态度一向是宫中的风向标。若是他对某个人客气有加,就代表此人入了皇帝的青眼,若是他对某个人不再客气,无疑也代表此人即将失宠了。
先前,在大皇子刚救了皇帝,深受帝宠的时候,这大太监到了他跟前乖得跟条狗似的,如今却神色淡淡,往日的那些个热络劲儿都不见了踪影,不难看出,皇帝对大皇子的态度有了变化。
处于观望状态中的宫人一时有些迷惑了,这大总管对大皇子的态度说恭敬,也不恭敬;说不恭敬,又好歹给大皇子留了几分面子,大皇子是真的遭了皇上的厌弃,还是皇上心里在打别的什么主意?
大皇子感受着周围人落在自己身上审视的目光,以及大太监略显轻慢的态度,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他心知,无论他那位父皇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都不能当着宫人的面表现出丝毫的不妥,否则,他先前所做的那些努力,只怕要功亏一篑。
那件事他虽然没有留下任何证据,但理智回笼的父皇只怕早已怀疑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父皇到底不是傻子,太子能够轻而易举看出来的事,他没道理察觉不到分毫。问题只在于,皇帝查到了多少,又相信了多少。
“既然父皇歇下了,我明日再来吧。”
他温声说着,在转身离去的一瞬间,眸中仿佛浮上了一层薄冰。
第49章 夺嫡渣受
“大殿下, 陛下对您的怀疑日益加深, 这样下去, 咱们的前景可不妙啊。”心腹在一旁忧心忡忡地说道。
大皇子饮下一盅茶,问身旁的幕僚:“先生可有法子解我当前困局?”
从一开始,他就没指着皇帝的宠爱能够长久。做了皇帝这么多年的儿子, 大皇子又岂会不明白,他这位父皇的心思有多么多疑善变?哪怕今日把他放在心肝上,明日也有可能会把他打入尘埃里,三皇子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初,皇帝对三皇子母子有多宠爱, 大皇子也是看在眼中的。可如今, 一牵涉到自身利益问题, 皇帝连仔细询问一下都不曾,就匆匆给三皇子定了罪, 并赐下了毒酒, 虽说有皇帝受到了刺激的原因在里头, 但归根结底, 还是皇帝对三皇子的父子之情不够。往日那些所谓的宠爱,都是虚的,事到临头,才能够看出真章来。
尽管这一切都是大皇子在背后推动的,但是看着三皇子的结局,大皇子还是不免齿冷。他的确给三皇子设了一个局,但倘若皇帝对他的儿子们足够了解,又怎么会被蒙蔽过去?或者,但凡皇帝对三皇子真有几分恻隐之情,又怎么会下这样的狠手?皇帝不打算杀三皇子,难道大皇子还能逼着皇帝对三皇子下手不成?
大皇子的本意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让三皇子彻底出局,而不是要了三皇子的命,偏偏给三皇子送去鸩酒的人,是他的好父皇。从这件事中,大皇子充分的了解了他父皇多疑冷血的本性。也许,他对他的儿子们丝毫完全没有父子之情,但那丝微弱的父子之情,敌不过自身利益。当两者发生冲突的时候,皇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虽然大皇子早已明白天家无父子,但当他真正看到皇帝残忍无情的一幕,仍然有些失望——皇帝对他十几年的宠爱,毕竟不是假的,他对皇帝的孺慕,也是真的。只是,从这件事之后,再多的孺慕只怕也剩不下几分了。
正因为对皇帝的了解,所以,他才将精力放在权力上,而不是放在固宠上。父子之情是虚的,宠爱也是虚的,唯有权力,是可以实实在在把握在手掌心中,而不用担心会背叛自己的。
大皇子最近一段时间利用皇帝对自己的宠爱着实做了不少事,也招揽到一些颇有用处的下属。可惜,他还没来得及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筹码,皇帝就从狂躁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开始怀疑他的所作所为了。哪怕他没有留下丝毫的证据,可周围发生的一件件不寻常的事,都与他有关,他还是其中的直接得利者,皇帝要是不怀疑他,就怪了。
并不是所有的事,都需要证据才能够定罪,起码对于皇帝来说不是如此。当他想要找一个人的不是的时候,有诸多理由。
大皇子并不后悔自己所做的一切,如果当初地震来袭的时候他不奋力一搏,也许他今日还只能维持地震前的状态,做一个有名无实、逐渐失宠的皇子。搏一搏,他还有一线机会,不搏,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皇位被他的兄弟们夺走。
皇帝对他的宠爱不需要天长地久,只需要稍微长那么一点,让他布置好所需要的局面,皇帝也就没有利用价值了。可是,皇帝对他的宠爱居然这么快就淡去了——他们终究还是少了些时间。
“听闻原先跟在太子身边贴身保护太子的暗卫癸对大殿下情深意重,哪怕是太子危在旦夕的时候,也不能令他放下大殿下分毫,更是扬言,一旦太子去了,他就会立刻到大殿下身边来伺候。某以为,此人可用。”
“他?”一提起希瑞尔,大皇子就不免想到了当初被希瑞尔给的情报狠狠的坑了一把。对于希瑞尔爱慕他这个说法,他深感怀疑,因为他分明没有从希瑞尔的眼中看到丝毫的恋慕之情——虽没有正妻,但他身边已经有了不少女人,自认这点眼光还是有的。希瑞尔的那个情报,可是差点害得他翻不了身。大皇子甚至开始怀疑,希瑞尔的“投诚”,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是太子联合他本人设的一个局,目的就是请君入瓮。
幕僚显然也知道当初希瑞尔传递给他们的情报,让大皇子对希瑞尔起了心结。可希瑞尔对他们是一个太过难得的突破口,幕僚实在舍不得放弃。
“殿下,某知道您在顾虑什么,只是,那暗卫癸的心思实在简单,不像是心思深沉之人。”幕僚正色道:“而且细想起来,他当时传给我们的情报,也是真的,只是我们都领会错了其中的意思,这才酿成了大祸。”
“先生说的有道理,只是……”不知怎么,一说到要用希瑞尔,大皇子的眼皮子就跳个不停。到底不是自己人,用着也难以安心。
见大皇子依旧犹豫不决,幕僚加重了语气:“殿下,暗卫癸现在可是在皇上身边当差。而我们,至今没能在皇上身边安插一人。那些探子,全都被打发去做粗使活计了,根本近不得皇上的身。”
纵然希瑞尔不完全可靠又如何?就冲着他在皇上近旁护驾这一点,他就有足够的拉拢价值和利用价值。
幕僚相信,大皇子拒绝不了这个诱惑。实在是他们手中的得用之人,太少。
果然,大皇子沉思了一阵,便道:“先生说的有理,我这就派人去联络暗卫癸。”横竖他们日后小心些就是了。就算希瑞尔传出的情报不尽详实,也总有可以拿来参考的地方。
“殿下且慢——暗卫癸若有什么需求,殿下不妨先虚应了。”幕僚充满暗示意味地道:“待日后……还不都是殿下说了算。”
大皇子点了点头:“先生的话,我会好好考虑的,到时让使者见机行事。”
他当然明白幕僚是什么意思。只怕他这幕僚和宫里其他心腹一样,都认为希瑞尔痴迷于自己。也都认为,自己为了大业而与希瑞尔虚与委蛇,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大皇子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其实,若希瑞尔果真痴迷于他,他倒不介意与希瑞尔玩玩儿。且不看希瑞尔的利用价值,就看希瑞尔那张脸,他也是很乐意的。当然,若能美人与情报兼得,自然更好了。
他对男子其实并不排斥,只是,除了他的母妃之外,谁都不知道这一点。
在大皇子的心腹下属们为了自家主公的“牺牲”而心痛不已的时候,却不知他们的主公完全乐在其中,所忧者,不过是希瑞尔不像他表现得那样喜欢自己罢了。
罢了,从前他是没这个心思,如今,心思已起,又怎会让希瑞尔逃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