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谈越从C市回来时已经是凌晨了,扛着大包小包的行李上楼,在门口掏了半天钥匙。他喝了点酒,眼前的钥匙孔是带了重影的,他c-h-a了半天才找到眼。
门总算开了,他蹑手蹑脚将行李放到地上。换了鞋,脱了外套。房门紧闭,他看了眼浴室,也不打算洗澡了,免得水声吵醒司徒。明天周六,他一大早得去画室上班,谈越倒是可以睡个懒觉。
不想这一睡,就睡出事儿来了。
谈越是被冻醒的。他睁开眼睛,先是看见了一尘不洗的蔚蓝天空,云朵软绵绵的,轻盈地往东方飘去,从天而降的雪花棉絮一般飞舞,飘荡着落在谈越脸上,悄悄地融化了。
谈越猛地惊醒,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
他竟然躺在了雪地中。
谈越惊异地四处张望,这儿是一处平缓的山坡,他头高脚低地被放置在了Cao地上——Cao地上一层薄薄的雪,把他冻得够呛。他连忙抱着胳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花,放眼望去,山坡雪白一片,冬日的树林枯槁暗黄,树枝上压了一层层积雪,时不时扑腾着掉下来几块。谈越又嗅见了泥土的腥气,他恍惚仿佛回到了某个小城——W市气候s-hi,越是接近边界的地方越是如此。眉镇在W城最南边,可以说是华国最潮s-hi的地方。即便是冬天也是这样。
“这不会是孟拉山吧!”谈越牙齿打颤,忍不住问自己。可问题是,他怎么一夜之间醒来就到了孟拉山呢?
自从两年前他和司徒离开W市,他们就再也没有回去过眉镇。谈越带着他回了老家A市,一个重cao旧业做了摄影师,另一个在画室当美术老师。谈越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万万没想到,只是睡了一觉就又变了模样。
他在雪地里小心地跑动着,又怀疑也许司徒也被带到了这个地方。于是谈越放声喊:“司徒!司徒!你在这里吗?”
哪里有人回应他呢?他不过是徒然地奔跑在雪地里,像一只失去方向的鹿,乱撞着进了树林。这些树和两年前眉镇的树有没有区别?谈越一时半会儿也分辨不清,他只记得孟拉山上有火一样红的枫树,远远看去就好像一片火原。谈越又想到司徒那一夜带他去看日出,然而迟了一些,到了山沟的地方太阳早就升起来了,后来司徒说下次再带他来,可惜没有下次了。
谈越身上只穿了件薄毛衣,晚上睡觉前把羽绒服脱了,现下他冷极了,抱着胳膊瑟瑟发抖,嘴唇也冻得发紫。他在树林里迷了路,穿梭在各个枯萎的树干之间。雪越来越大。
“司徒!”他又喊了一声。
谈越站在树下,他光着脚,冻得几乎没什么感觉了,要是走不出这个树林,说不定会冻死在这里。他把手放在脸前,呼了一口气。
银装素裹的树林之间隐隐约约出现了一个人影。谈越眼前一亮,他忙不迭踩着雪跑过去:“司徒?”
一个人影从树后走出来。谈越一眼就看见了他的脸,先是一喜后是惊讶——这个男人,不,应该说是青年,他看起来大概就是十七八岁的年纪,长着和司徒一模一样的面孔,略微带了几分少年稚气。他就这么站在谈越面前,面若冰霜,满脸警惕。
他说:“你是谁?”
“啊?”谈越忍不住问他,“你不是司徒吧?”
青年皱了皱眉,“我当然是。”
谈越仔细地打量着他。青年五官脸型与司徒一般无二,个子似乎要矮了一点点,身段比司徒更瘦一些,有一点发育期青少年抽条时的消瘦感。他穿得不多,毛衣长裤皮靴,外边搭了一件敞开的薄羽绒服。谈越这才发现,他肩上还挎了一架□□。
司徒曾经说过,他从前常常和老邢进山猎兔子——
谈越惊讶得倒吸了口凉气,一个荒谬的念头霎时出现在了他脑海之中。
他急问:“现在是几几年几月几日?”
司徒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2018年11月1日。”
“不对!”谈越心里发毛。他真的是穿越到了十年之前,但是,他来的时候是2028年11月10日,他记得清清楚楚,下班之后同事还调侃他是有男朋友的人,明天不用过光棍节。
为什么会提前了十天?
“哪里不对?”他满脸焦急的时候,司徒也在观察着他。
谈越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个时候的司徒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拿到了那张牙美和盘恩的合影。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和盘恩长得几乎一样的男人,他必然起疑。
“今天不是十号?”谈越问,“没记错吗?”
“不是,今天是一号。”司徒的声音好像还没完全变声完,比十年后要嫩一点。
他看了看谈越,又问:“怎么不穿鞋?”
“我被打劫了。”谈越打了个喷嚏,“衣服也被拿走了,手机也没有。”
“很倒霉。”司徒平淡地评价道。
谈越眨了眨眼,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易近人:“你能送我到附近的旅馆吗?”
牙美留下了一个旅馆,她死之后,辗转到了司徒的手里,当然,这是她死后十几年之后的事情了。司徒没有时间经营旅馆,这个年纪他还在上学,旅馆主要是老邢在打理。
果然,司徒把他带到了山下自己的旅馆里。
他说:“去洗个热水澡吧。”
谈越掏了半天裤兜,翻出来三张粉色人民币,幸运的是有两张是旧版的。他松了口气,把一百块钱递给了司徒。
“最低一天五十,不包三餐。”他说。
十年前的物价真是太低了。谈越很感动,“那我在哪里吃饭?我可以给你钱,你做饭吗?”
“我白天不在旅馆。没空给你做饭。”
“对哦你要上学?高三了吗?”
“嗯。”
司徒脱了外衣,扔在柜台上。
他说:“天冷,你去洗澡吧。”
旅馆非常旧,墙壁剥落,桌椅也很旧了,墙壁上还贴着过时几十年的梦露黑白海报,有一角的胶水已经不粘了,垂下来挡住了梦露的上半身,远远看去只有一个飞舞凝固的裙摆和白腿高跟鞋。
浴室在一楼,很小也很窄,里面还摆了个老旧洗衣机。谈越脱了衣服,本想一股脑塞进去洗衣桶里,转念一想他没有换洗衣服,就只洗了内衣,把毛衣裤子放在衣架上。
他拧开了热水器。花洒漏水,水流软绵无力,好在水很热,谈越冷了一天的身体总算暖和了起来。
洗完澡,谈越穿着刚才的衣服出现了。
司徒坐在柜台后,捏着一支笔正奋笔直书。他看了谈越一眼,“那里有新的拖鞋。你没换洗衣服?”
“没有,行李丢了。”
谈越问司徒借了一件羽绒服,穿上去了外边买了两件衣服将就穿穿,这一买,他又没钱了。
谈越决定打工。
他说:“我能在这里打工吗?”
“你能干什么?”司徒头也不抬,好像在写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洗碗,洗衣服,打杂,买东西买菜,拖地……”
“不会做饭?”
“不会。”在家都是司徒做饭的。
“那算了。”司徒拍板否决。
谈越为了生存,绞尽脑汁又提出了自己另一个优点:“我可以教你数学,我大学专业是数学与应用。”
司徒抬起头,他笑了:“补习?你哪个大学毕业的?”
“A大。”
“把这道题做了。”司徒递给他一本错题作业集。
一道附加题,小意思。谈越重拾大学技能刷刷写完了,将作业本一推。他问:“怎么样?”
司徒检查了一下答案,说:“当家教也不是不可以。你叫什么名字?”
“谈越。”
司徒的笑容一下子淡了。
2
夜里谈越睡在司徒隔壁的房间里,一觉睡醒,他发现自己还是在十年前。
这个梦怎么还没醒?
谈越烦恼不已。
再这样下去,真的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了。司徒十八岁的年纪,正是最暴躁的时候,万一他一时想不开把谈越掐死了,他还怎么回十年后的世界?
早上司徒出门上学,穿了一身蓝条纹的校服,清爽又帅气。谈越迷迷糊糊地看见他阳光下毛茸茸的脑袋,他还朝谈越笑了笑,嫩生生的,一下子心就软了。
“这么早起床?”司徒说。
“嗯,我出去吃早餐。”
“路口就有一家。”
谈越开始摸裤兜,翻出来一叠零钱。
两人一齐出了旅馆。谈越吃完豆浆回来发现旅馆多了一个人,老邢坐在柜台边翻一本书,他现在看起来还没有后来那么凶狠,大概三十多岁的样子,见谈越来了,也没什么表情。
谈越忐忑地和他打了个招呼,回自己房间了。
傍晚司徒回家,没吃饭,先拿了衣服去洗澡。
浴室的门是坏了的,于是他一推门就看见谈越在脱衣服。
司徒明显尴尬了,立刻把门关上。
谈越从来没看见司徒害羞脸红过,还觉得挺新鲜,津津有味地回味了半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