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去上学的时候谈越就翻他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把他做错的题圈出来用红笔写嘲笑他的表情和正确答案。有时候他会陪司徒去打篮球,傍晚一起去买菜。
九号的时候司徒带上谈越去了孟拉山看日出,也算是弥补了那年没有实现的承诺。孟拉山被雪埋了,路上又是冰又是雪,树林全都戴上了r-u白的帽子。司徒身姿矫健,扛着□□,深一眼浅一眼瞄着树林,大概在找野兔。十年之后的山沟如今已经冻住了,溪水凝结成了灰白的冰块,枯枝落叶稀疏地飘落在冰上。司徒走过去在上边踩了一脚,溪水表层的冰咔擦一声,裂开了。谈越好奇地蹲下身,冰层不是很厚,水时缓时急地在冰下运动着,流水声很轻。山沟两旁的枫树还没有十年后那么高大,枫叶也没有那么红,被雪盖了盖,冻得有些发黄了,像泥土的颜色。
谈越把刚摸了雪和冰的手往司徒脸上蹭:“你怎么一点也不怕冷啊。”
司徒笑了,把他的手揣进自己口袋里。太阳在他背后缓缓升起。
谈越心想如果司徒也能穿越到十年前,和十年前的自己相遇也很不错。不过那个时候的谈越x_ing格比现在差劲多了,两人说不定得打起来。
十一月十号,谈越留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天。是夜,谈越照常敲开了司徒的门帮他补习数学。
司徒把书本一扔,说:“今天不学习了。”
“别吧。”
“我们聊聊天。”
“该聊的都聊过了。”
“想了解一下你。”
“十年后你想怎么了解都可以。”
司徒看起来有点不高兴,这个时候的他还是喜怒形于色的。谈越安抚地拍拍他的头:“好了,我们做题吧。”
“你马上就走了,我不想浪费时间。”司徒看着他,“好像在做梦。”
“我也觉得我在做梦。”谈越被勾起了从前的回忆,司徒之后的日子会很难过,他的出现,会令他在未来的日子好过一些吗?
“你以后会受很多苦的。”他说,“你读不了大学,而且那些人会逼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贩毒吗?”
“你知道?”
“早就想过了。”司徒无所谓似的笑了,“其实我很乐观的。”
“那就开始学习吧。”
“读不了大学还学习?”
“多学点总不亏。”
写完作业,谈越伸了个拦腰,起身时发现桌上数字时钟显示的时间是23:57。
司徒也看见了,他说:“好险,差点忘记时间了,就剩三分钟,还有什么话对我说吗?”
谈越沉默了须臾。
窗外正在下大雪,北风呼哨。
2018年的冬天很冷,司徒以后还将度过很多个这样寒冷的冬日。
“其实该说的我刚才都说了。非要说点什么的话,以后你难受的时候,想想你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很好,比现在好多了。”谈越在司徒额头亲了一下,“我在未来等你……一定要等我啊。”
“行吧,我答应了。你能不能抱一下我?”
司徒笑嘻嘻的,也不知有没有听进去,张开双臂像是要抱他。
他背后的时钟数字在这时突然跳了一下。
00:00
谈越猛地睁开双眼——熟悉的吊灯和天花板。他难以置信地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客厅里已经开了灯,走廊上,他远远地看见司徒抱着一条毛毯向他走来。
“做噩梦了?”司徒把毯子盖在他身上,“怎么不进屋睡?”
“不是,我梦见十年前的你了。”谈越懊恼地说,“还没抱一下就醒了。”
“抱什么?”
“你啊,你让我抱抱你。”
“我还会说这种话?”司徒忍不住笑了,“你的确在做梦。”
“唉,可能真的是梦吧?”谈越叹了口气,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每天都帮你补习数学也很累啊,我很久没写数学题了……不过,十年前的你好像也很喜欢我。”
“无论什么时候的我都会喜欢你的,”司徒连人带毯地抱起他,“好了,回房间睡觉。”
5
两人大被同眠,大概是受了穿越十年前的梦的影响,谈越忽然旧事重提。
“那年你在客栈见到我第一眼,是不是就对我一见钟情了?”
“不知道。”司徒坦白说,“你好像更喜欢‘活神’这个身份——你看见那个红面具就很兴奋。”
“有吗?”
“有。”
“好酸啊你,”谈越取笑他,“干嘛吃自己的醋?”
当时的谈越在司徒眼中病得不轻,行为有悖常理,有时又很正常。现在想来是没好好吃药控制病情的缘故。不过谈越在床上很乖,说什么做什么,和平常是两个样子。当然,在舟上他也是安安静静的。
司徒如此回忆往昔的时候,谈越的话题已经跳转到了他离开的那天了。
谈越耿耿于怀地说:“我走的那天,山里的月色其实不怎么样。天还特别冷,临走前我说‘今晚的月色真美’,你竟然还问我‘是吗’……”
对月色的称赞是夏目漱石的一句隐喻,意指含蓄的告白。然而司徒是个不解风情的男人,还以为月色只是月色,仅此而已。
“我真不知道。”司徒第不知道多少次为此道歉,“真的。”
谈越呵了一声:“你现在还不如你十年前可爱。”
“你怎么念念不忘这个梦?”
“我觉得不是梦啊,我在梦里待了差不多十天。我倒是好奇,你怎么没有回到十年前遇见我呢?”谈越琢磨了片刻。他猜,原因大概是十年前的司徒太孤独了,他未来的爱人才会错开时空从天而降。而十年前的谈越并不需要此时的司徒,他正忙着打球和高考呢。
“你们都做了什么?”
“没什么,陪我去孟拉山看了日出,很大的雪,很大的太阳,就是枫叶都不是很红了有点可惜。我还和他们说了我们的事情,他震惊了一天就接受了,你可真有意思。”谈越想到十年前的司徒,打了药似的兴奋,在床上翻了个身,他戳了戳司徒的胳膊,“你快睡吧,看看能不能回到十年前,十年前的我也想遇见你,快点……”谈越哄着他。
第26章 番外二 太阳
番外二·太阳
1
赵赵生在A省,妈妈和外祖母都是画家,耳濡目染之下,赵赵从小的梦想就是子承母业。经过二十多年的努力,他还是没有能够达成自己的目标,因此沮丧不已。这一年是二零二零年的冬天,美院的老师指出赵赵的作业和他的设计都一文不值,教室里赵赵的身体摇摇欲坠,他的梦想也摇摇欲坠,他开始放飞自我,与此同时他在网络上认识了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司徒。
赵赵和司徒是在一个微信群里认识的。微信群是个不正经的交流群,兼有约炮和交流绘画的功能。司徒在群里十分沉默,像一颗沉在湖底的小石头,而赵赵是天天浮在水面吧啦吧啦发言的泡泡。赵赵注意到了他,那时候司徒的网名叫庆庆,和现在一样,他就没有改过名换过头像,鬼知道他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在大家都流行装逼网名、英语网名和符号简洁型网名时,他起了一个淳朴的名字——“庆庆”。赵赵曾经问他:“这是不是你的小名啊?庆庆是什么鬼,听起来好像隔壁家的王二傻子的小名!”
“不是我的名字。”司徒说,“我随便打的网名。”
关于这个网名究竟是不是随便取的,目前已经无法考究了。总之从那一年开始,赵赵和庆庆开始有了网络上的往来,他们给对方互相发自己的Cao稿和成品交流心得。后来的某一天群里有人提议线下聚会,纯洁的聚会,不是约炮那种,赵赵敲了司徒,司徒却说他没有空,不去。后来每一年的聚会他都说没空,不去。一直到这个群死了,解散了,他也从未露过脸。
二零二六年的深秋,赵赵又一次带上自己的心、画笔、手机和无处安放的浪荡前往了南边的小城市W市,他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是经人介绍转车从县城去了W市的小城镇眉镇。那时候他们说,这里的人十分“淳朴”。赵赵第二次来眉镇,他依旧十分高兴,他觉得自己可以在这里再次找到灵感与天堂。
也就是这一天晚上,他遇见了一个青年。这个青年站在出租车外边,个子高且瘦,白皮肤,看起来又漂亮又凶,说话的口音像是和他一个地方的人。于是他问:“兄弟,哪儿人啊?”
“A省。”他不说市只说省。
赵赵觉得挺好的,高兴地说:“我也是A省的。”
这个眉眼戾气很重的漂亮青年说他是来旅游的,赵赵深感遗憾,说自己是来写生的。
青年没有什么表示。车开了,缓缓前行,赵赵问他叫什么名字。青年说“谈越”。
谈越看起来是个很容易的人,这个容易是指他不斤斤计较,睡在哪个旅馆都可以,吃什么都差不多,和谁同车同住都可以。现代社会中不乏有这类对外界敏感程度很低的人,显然谈越也是其中之一。这一天,他们的司机把他们载到了一个空荡荡的客栈外边,客栈外站着一位身材高大、令人过目不忘的扫地僧。扫地僧对他们的态度非常冷漠。赵赵有点摸不着头脑,怀疑这恐怕不是个正常客栈。但是谈越压根就不在意,或者说他可能没有感受到客栈不正常的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