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象力挺丰富的。”司徒说,“你一直都是这样吗?”
“我觉得吧,问题可能出在你身上。”谈越回过神,正儿八经地答。
他看上去就很值得别人揣摩。容貌英俊,目盲,坐拥一间客栈,说一口流利汉语,还带了个保镖似的伙计。
这话在空气中久久停留着,在场的人都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
老邢的反应不必多说。司徒是什么反应呢?谈越不得而知。不管是哪一种,光是想想都令谈越内心愉悦不已了。他总是能在自娱自乐里得到异样的快乐。
“你啊,”司徒的回答有些迟,话里隐约有一点笑意,“活神是个任x_ing的神……说不定你就是因为多看了他的子民一眼,才会被他夺去视力。”
“行了吧。”一直旁听的老邢突然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的话多少有点制止的意味。谈越见好就收,他笑了笑说:“这么说来活神很保护你啊,我以后不敢看你了。”
“那倒不至于,等你眼睛好了,祭祀节那天去好好拜一拜活神,以后也许就不会被他选上。”司徒回答。
“祭祀是什么时候?”
“你不是来旅游的吗?祭祀节你也不知道。”司徒叹了口气,“难道你是专程来找我算命的?或者来找我破案?”
“当然不是,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不必找人算命。因为我会看手相,要我帮你看看吗?”
谈越面不改色地借坡下驴,不等他回答,径直摸索着握住谈越的一只手。
司徒由着他胡闹,也不再问他为何而来。他说:“看出来什么了吗?”
“我帮你看了姻缘……你命中只有一段婚姻、一位爱人。”谈越摩挲着他的掌心,胡扯道:“而且,司先生,你的情路很是坎坷。”
似乎只是不经意地,谈越的手指碰到了司徒食指上的银戒。
他就要摸到戒指上鸟的尾巴了,司徒却突然反手扣住了谈越的手腕,力气颇重。
他好像还是笑着的,谈越想象得出他微笑时嘴角上扬的模样。司徒说:“你算错了。”
屋外适时地响起一声炸雷,恰恰接在他话尾后边。
他好像发现了,谈越想。
第3章 第 3 章
打破此刻尴尬气氛的是谈越的手机铃声。
谈越失去视觉后手机变成一件废品,早晨的闹钟还是他凭感觉一通乱按才掐掉的。这下突然来了电话,他也接不了,不太想理它如何吱哇乱叫。最后还是司徒喊来了屋子里唯一拥有视力的老邢帮他按了接听。
谈越不情愿地问,“谁?”
他没避开司徒、老邢两人接电话,一是不方便,二来也没什么需要回避的。
“儿啊,是我。我今天问了明子才听说你辞了职,这是怎么回事!”
“辞职?哦,工作太忙了,打算换一份。”
“那你现在在哪?”
“在南边旅游散心。”
“散心……散心也好。你怎么不告诉我?”
“没事,别担心。”
“我问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电话那头,中年人的声音小心翼翼,突然让他想起了他这次旅途的初衷。不由自主地,他无神的双眼转向了司徒站着的方向,入眼是一片模糊斑驳的黑灰色块。
司徒今天穿的是黑色的衣服,他想。与想象一起使他失神的还有关于司徒的回忆。男人的眉眼,孤独寂寥,神秘,像埋伏在枯枝烂叶上爬行的蛇……
“越越?喂?”
“过段时间吧。”谈越说,“很快回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谈越在心里默念:三、二、一——
“我看你是不想回来吧,是不是?”
“没有啊,您早点睡。”
“滚!”
电话里外陷入一片死寂,几秒后电话无话可说地挂断了。嘟嘟嘟,嘟嘟。
司徒很关心他:“是你家里人吗?”
“是啊。”
“最好和他们说一说你眼睛的事情。”
“没必要。”谈越懒散道。
话已至此,司徒也不再劝,“祭祀节定下来了,这个月初八。”
“几天后?这么快。我到时候去看看。祭祀时有什么需要忌讳的吗?”
“跟着人群走,不能拍照录像。”
“祭祀那天只有神出现吗?”
“你还希望有什么?”
“如果鬼门大开,能见到鬼也不错。”
“什么鬼?”
“父母。”
言外之意,他的父母已经是离世的鬼魂了。然而这种感伤的话配上他平淡的语气并没有说服力,听起来更像是在扯谎。
司徒的回答十分敷衍,“没有鬼。”
鬼神一起出现也是不太妥当的。想通了这点,谈越的回答也很随意。
“见不了鬼,见神也是一样的……”
话音未落,突然间谈越的视线变暗了,收音机的女声也戛然而止。不止是谈越察觉了异样,司徒的人影也动了起来。他应该是站起身了,深色人影高了一节。
司徒问:“怎么了?”
远处大概是在后门里的老邢喊了一声:“停电了!我去点蜡烛。”
一阵淅淅索索翻箱倒柜的声响。
司徒嘱咐他在原地不要动。谈越不甘寂寞地说了句“我也去”,迈开腿要去追他,一时忘了自己是个瞎子,一脚踩空摔了出去——也不知司徒什么时候转过身来的,他好运地和司徒撞了个满怀,不至于摔死在楼梯上。
谈越被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在对方发梢脖间嗅见熟悉的一阵森林苦涩味儿,很像是某种Cao药。他判断司徒身上可能有伤。
司徒站在楼梯一阶,由于身高差与姿势不太对,因此他此刻正在谈越耳边轻声细语:“伤到没有?”
“没事。”谈越拨开他的手,“谢谢。”
“别动,你没穿鞋,当心踩到瓷片渣滓。水杯摔碎了。”
老邢提灯上楼,“站着做什么?”
“打碎杯子了,拿个簸箕扫扫。”司徒说。
谈越像个雕像般站着不动。老邢看他一眼,没有怨言。等到脚边的瓷片扫干净了,他又说他要拖一下地板,脏。
“你先回房间吧。”司徒向谈越提议,“别再磕着碰着。”
谈越答应了一声。司徒牵着他的手腕从楼梯口转进了走廊,像在拉一头牛,“你住202,应该是这个方向吧。”
谈越不明白为什么不是老邢带路。更值得怀疑的是在谈越面前司徒不仅认得客栈各个弯弯绕绕的走廊方向,刚刚还笃定谈越没有穿鞋。前者可以理解为司徒记得路,后者难道是因为光脚走路的声音不一样?
两人沿着记忆里二楼房间布置找到了谈越所住的202房。他没有锁门,门一推就开了。
谈越的上衣被水泼s-hi了,s-hi漉漉地贴在身上。司徒也蹭了一手的水渍,他说:“去换衣服吧,天气冷别感冒了。”
谈越的衣服扔在床上,略一伸手就找着了。
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他却没有听见步行声——司徒还在房间里没有走。
“你要监督我换衣服吗?”
“你如果在这种天气病了,没人能送你去医院。我看不见,你不用害羞。”
谈越倒不是觉得害羞。他掀起衬衣下摆利索地脱了衣服,又捞起床上的上衣套上。
他说:“司先生太照顾我了。”
“你嫌我烦吧。”
“真没有。”
司徒是个神秘人,身上有毛衣一样厚的谜团。在脱掉他衣服之前,谈越永远不会嫌他烦的。
“客栈里就一个客人,我闲着。你有什么事情还是先找我吧,老邢这两天脾气太差。”
谈越隐约觉得司徒希望他张口问老邢脾气变差的原因,但他不想知道:“这儿淡季的客人很少吗?我住进来两天,好像就只有两个旅客——嘶!”
他这一脱一穿,不小心蹭到了手臂上未愈的割伤,疼得吸了口气。
司徒奇怪地问,“怎么了?”
“没事。”谈越按住了手臂内侧,伤口又裂开了,“只是撞到手了。”他随口说了个谎。
“其实……客栈门可罗雀的原因是店里死过人。我不希望死第二个,麻烦。”司徒停顿了两秒,又嘱咐道,“你这两天看不见,出行小心。”
门关上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谈越慢慢循着记忆走到窗边,s-hi冷的风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吹拂着他额前的刘海。从裤兜里,他摸出了一把折叠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