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玉闻言轻轻一笑,笑的自嘲,“我不是你们这样的人,我不过是依附着旁人给予的在这世道苟活。”她起身收拾桌上的碗,“我猜你大概已经心中有数会是谁了,即是如此便再等一等吧。”
冯素贞点头,目送她打开门出去。
事实上当晚冯素贞便等来了一人,李兆廷,她知道能不能出去,就在今晚了。
“我们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了。”男子一身布衫,如当年在妙州桥头所见一般,只是岁月终究带走了最初,他早已经被病痛和仇恨摧残,眼窝深陷,一张脸瘦极了,放在腿上的手也是骨节凸起,让人望了心生怜悯。
但联想那些他做过的事,冯素贞终究未曾软下心来,她只是沉默以对。
“素贞,你在怪我吗?”
冯素贞闻言冷笑,继而反问,“我不该怪你吗?你所做的一切不应该遭人唾弃吗?”
“遭人唾弃?哈哈哈......冯素贞你凭什么这样说,上位者无能,不应该能者居之?”
“能者?谁,你还是刘长赢?又或者与你狼狈为女干的背后之人?枉顾无辜生灵- xing -命,非要挑起战火,引起争端,谈什么能者,无非又是将千万百姓送往另一个火坑。”
李兆廷闻言直起身躯辩解,“那只是暂时的,凡改朝换代,那一次不是需要流血的?做大事又何须瞻前顾后。”
冯素贞闻言眼中锐利如剑,直逼着他,“既然这样,你应该杀了我,因为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你得逞。”
“冯素贞!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究竟有没有心?你对得起你死去的老父,对得起我,对得起......”
冯素贞摇摇头,怅然道,“你错了,我没有对不起任何人,爹爹不会希望我因一己之私弑君谋位,不会希望我活在仇恨的泥潭不能自拔,至于你,兆庭,三年前的开封我已经与你斩断一切了,你假借杜秦之手以陷害我的名义,无辜坑害多少开封民众只为除了皇帝在开封的江湖势力,只为至天香于死地,只为自己的一己之私,那时候你我往昔的情谊便都如数折断了。不久前你又试图害天香- xing -命......”
“说来说去,只是为了那个女人,为了她,你只在乎她!”李兆廷因为情绪激动将桌上的一切都扫到了地上,茶具滚到冯素贞的脚边,她却丝毫不动,只是依旧望着李兆廷。
“七年前我为了你辜负了刘倩,我为了等你,放着爱自己的女人不顾,可是你呢?冯素贞你做了什么,你和另一个女人每日上演着一出出虚龙假凤的把戏,最终将自己也毁了,自古- yin -阳乃是正道,你为什么就不能回头是岸,从京城逃离的几年,我等你与我从归于好,我期望我们能如从前我希望的那般琴瑟和鸣白头偕老,可是你一再逃避.......我等了你那么久对你一颗真心却抵不过一个女人,一个与你有着杀父之仇的该死的女人!”
“真心?你的真心?”冯素贞笑着退后一步,面上全是嘲讽,“你说你待我真心,你却娶了刘倩,在我每日为身份被拆穿的恐慌度日如年的时候你沉浸在刘倩的温柔里心安理得,是天香陪在我的身边,用她仅有的一切包容我,宽恕我,是她在知晓真相之后不顾一切为我开脱隐瞒,是她来牢中看我,是她不顾一切救下我 ,是她舍弃自己成全了你我?那几年我不是没有想过忘记一切与你重新开始,可是你做了什么?既不能放开刘倩的死,又不能做出取舍,是你自己无法走出来!”
李兆廷闻言,迟疑,“我.,.....”
冯素贞不等他辩解接续道"后来遭遇追杀分离再重逢,你只沉浸在自己的仇恨的痛苦里,舍不下的自尊,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离开天香来找你的我一次次推开,你只知道自己那四年苦不堪言,受尽万般折磨,我呢?你可曾问我一句,那些年我过得如何?你不知道是不是,好,我告诉你,我在血泊中醒来,失了记忆,宛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生,不知道自己是谁,要去到哪里,没有依靠,没有希望,随时会有人来杀我,身上的毒更是时时折磨着我,可是事实上,以吾友山庄的势力,你们早已经找到了我不是吗?你没有出现,我等了那么久,最需要的时候你都没有出现,最终我等来了天香.....”
说到此处她眼中多了一丝缱绻柔情,“在我几乎绝望,以为自己是被世人遗忘和放弃的人时,她出现了,苏州重逢,她小心翼翼的陪着我,隐瞒自己的身份,隐瞒对我的情感,隐瞒我过去对她的欺骗,只是陪着我,关心我,告诉我我是谁,只有她让我深刻地明白,也许我是真的还活着。”
李兆廷的脸色苍白,唇动了动却未曾说出一个字来。
“你们都说这世间- yin -阳才是正道,可是我们又有什么错?伤害了谁呢?为了这所谓的正道,一次又一次的推开彼此,开封因为失去的恐惧我们终于有了在一起的勇气,可是谁又知道......”她侧头目光冷漠携带质问地望着李兆廷,让他想要闪躲却又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你说你待我是一片真心,却为什么不能让我有一刻幸福,你为什么要一次次伤害我视若珍宝的人,你让她在生死间徘徊了不止一次,你让她如今......”
冯素贞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冷静,可是想起天香,她依旧感觉自己的面上一阵- shi -意,“我......她以为她什么也不说我便不会知道,可是我什么都是知道的,我只是不敢再去提起。”
冯素贞的声音颤抖,藏着压抑的呜咽,良久耳边响起李兆廷的声音,“对不起。”
“你放我走好不好,我不能再叫她一个人去面对一切。”冯素贞扑倒他跟前,忍着泪一脸哀求。
李兆廷望着这张自己爱到骨子里想起来都是痛楚的脸,那上面满是泪水 ,他抬手想要触碰,想要为她擦干净,却终究握着拳,“你知道吗,放了你是让你去涉险,我和长赢做了这样多,已经不可能回头,那个人也不会叫这一切结束,东方瑜已经毒入内脏四腐,活不了了。”
“放我走,求你。”冯素贞却依旧祈求地望着他,眼中固执而决然。
过了许久,屋中静谧无声,二人望着彼此,终于李兆廷一声叹息,他知道过了今晚,他们二人便真的形同陌路了,他已经永远失去了拥有她的机会,不是他残缺的身体,而是他的一口私欲的心已经将她推远,“好,我送你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