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转身,又是惊讶又是无奈,但看见她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又不忍心推却,颔首道,“那好吧。”
冯素贞先从家中收集了已有的药草各一小撮将其各自的特征功效介绍给她听,没想到天香似乎极有天赋,冯素贞但凡说过的她便一一都记在了脑子里,将家中已有的药草很快认完,素素便来叫二人吃饭。
饭后冯素贞开始换个方法教天香,她将天香带到屋内,随即走到桌前磨好墨随即提笔将要认得药绘在纸上,然后同样的将其颜色、气味、功效等一一说给她听。
天香实在是个很刻苦的学生,每每听到复杂的还有抢过她的笔去忍着做做标记。
两人一起,写写画画,时间过得很快,不知不觉又已入夜。
天香正专注的挑着烛火,转过身发现墨也干了,便开始磨墨。
冯素贞望着她烛光里变得静美的容颜,脑中想起一句话,不知不觉念了出来,“红袖夜添香”。
天香抬眸望了她一眼,继而又不动声色的继续手上的动作,只有她自己晓得此刻心跳的有多快。
每次面对冯素贞的时候,天香发现自己的内心便会出现一位少女,她总是控制不住那少女的冲动和执念。
常常连她自己都觉得很不可思议。
冯素贞打开窗,夜风吹了进来,她闭眼,随即欣喜地唤了声,“天香。”
天香应了声,只听到冯素贞轻轻念着,“你闻到空气里的香味了吗?栀子花开了。”
“栀子花开了。”天香抬眸悠悠重复 ,思绪游走,想起了昔日的驸马府,也曾移植了数十棵栀子,是了,冯素贞很喜欢这个。
天香不知何时也来到了窗前,她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低柔,“我们明日去偷偷摘几朵回来,我知道,是隔壁王大娘家中种的。”
冯素贞露出笑容,正欲说什么,却忽的听到来自房上的一丝响动。
不过一眨眼间一阵杀意扑面而来,她推开天香惊险地躲过那扑灭了烛火的杀人兵器。
黑暗中只能确定来者功夫极高,应不在冯素贞之下,且招招霸气狠厉,天香也很快加入了打斗。
只是数十招下来,只觉得愈发熟悉,没有人会比天香更熟悉来人的招式和气息。
她忽的惊呼一声,“剑哥哥”,与此同时刺向冯素贞的剑生生顿在眼前。
三人几乎同时呼出一口气来。
片刻后室内烛光再亮。
天香望向面前依旧一身宽大蓝袍头戴斗笠的伟岸男子,心中划过一丝酸楚和愧疚,当然,也有无法自欺的惊喜。
最终还是在他几步之遥处停下来,仰着笑脸,“剑哥哥,许久不见了,你……好不好?”
“闻臭……”
冯素贞垂头不语,片刻后抬首,“我去看看素素姑娘。”然后开门离去,徒留屋内二人。
屋内一时寂然,天香很快反应过来,笑道,“剑哥哥快请坐。”
随后二人在桌前相对而坐。
烛光里,男子缓缓拿下了头上的斗笠,露出那张天香记忆中熟悉的英俊面容,他似乎较从前而言散发着更加冷漠的气息,眉目间可见风霜,依旧带着常年混于刀剑生涯的狠厉和硬朗,但仔细去读应当能感受到他眸中不同寻常的柔情。
这柔情很难出现在一个杀手眼中,当然,他如今也不再是一个杀手了。
好像二人有许多疑问充斥在彼此心间,但其实又无从问起,似乎每一件事问出口答案都显得苍白无力。
一时变得尴尬沉重,天香为他倒了茶,终于开口,“我去叫冯素贞进来,剑哥哥同我们说说刚才的事吧。”
“好。”男子低头饮茶,没有人看见他眸中隐去的苦涩和悲凉。
天香一打开门边看见院角那道消瘦的身形,她一个人静静伫立默默望着漆黑的夜空,萧瑟寂然。
仿佛又回到过去的岁月,天香一心追逐着情窦初开的少女情怀,她一个人留在驸马府内,也是这样寂寞无言地度过了多少个夜晚。
天香仰首,努力化解心中酸楚,走到她身后,“我们一起去听剑哥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也许和昨晚那人有关呢。”
她的手扯着冯素贞的袖口,轻轻的,神情带些许小心翼翼,俨然是一个脆弱的孩子,怕被面前的人遗弃。
冯素贞皱眉,觉得自己真是胡思乱想,被遗弃的那个人只会是自己啊。
但终究还是点点头随她进到屋里……
在遥远的某处,同样也有人在为此愁绪。偌大的庄园内,一派寂然,一方池塘边有人一身青色长衫,坐在轮椅之上,面容清俊儒雅,他身后站着位青年,手上握着长剑,面上风尘仆仆。
“先生,落大侠与我分头行事,他朝苏州方向而去了,名册在他身上。”青年疲惫的脸上挂满了担忧和自责。
男子转动轮椅与他面对面,打量了他片刻才淡漠开口,“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先生是说落大侠他已经……那名册岂不是……”青年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度颓废几近绝望。
男子摇首,目光投向平静的水面,“名册还没有落入那些人手中,不然你一路也不会被追杀至此。”
闻言,青年长长呼出一口气,算是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男子摆摆手,“辛苦你了,李佳,下去歇息吧,我会另外派人去打探消息。”
“是,属下告退。”
男子点头,不再言语,直到周围又只剩下他一人,他的双手轻轻落在双腿之上,那里早已经没有了知觉,时刻提醒着他已经不同于往昔。
两年前的那次地狱般的杀戮,终究未能带走他的生命,为了满腔仇恨所以苟延残喘地活着,只想有一日能报仇雪恨。
从前他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又妄自清高的无用书生,关键时刻从来只能靠女人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