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已经来到他跟前制止他要起身的意图,扶着他再度坐回床上,杏儿眼快捡起地上的外衫,天香顺手接过自己亲手他披好,面上有着心疼也有责怪,“我才出去了多久,你怎么就把自己弄得这副模样了?!”
少年闻言笑着欲开口解释,却不料先咳了起来,“咳咳咳……姐姐不要担忧,只是身子虚了些,再过几日就好了。”
天香一面为他顺着气,一面叹息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少年不语只是低头猛烈地咳嗽,天香转头神色晦暗,望向立在一旁的杏儿,小丫头瞧见主子脸色不好隐有怒意,猛然跪下,“公主,不怪侯爷,是外面那些人乱嚼舌根,侯爷他也是止不住才与那些人动手,可是皇上他……”
“杏儿,咳咳咳……”不待杏儿说完少年忽的抬首大声呵斥。
天香瞥他一眼继续望着杏儿,“继续说,皇上如何?”
杏儿跪着,声音很小,“皇上不分青红皂白便下旨将侯爷抓去天牢,若不是张大人及时求情,只怕……”
天香闻言,气的胸腔起伏,握紧了拳,却被一双冰冷的手拉过去,少年面容依旧苍白,却脸上神情温和,“姐姐莫要动气,我此刻不是好好的么?”
天香摸了摸他的头,一脸怜惜,“他还是不愿放过你,景儿,对不起是姐姐没能保护好你!”
天香的心中如车轮碾过一般难受,她实在是失望极了,她的皇兄,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终于还是变成同她的父皇一般的人了。
“姐姐,你不是回来了么?”少年握着她的手,含笑说着。
天香拍拍他的肩,“你好好养病。”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少年仍旧保持着那个姿势良久不动。
他是东方景,菊妃和东方侯爷的孩子,四年前皇帝要赶尽杀绝不留后患时天香不惜一切保下了他,并且将他接到附中照顾。
十五岁的少年,经历过这人世间诸多惨痛之事,看到的绝望比希望还多。
天香出了府并没有按原先的计划去宫里,其实她已经不再像昔日一般冲动了,毕竟身后早已经没有一位文武全才能为自己收拾残局的驸马了,她得学会凡事自己细细思量之后再做打算。
人站在丞相府门口的时候她久久都不愿进去,心中总是有些介意的。
她还是忍不住想起那时候冯绍名也是一身丞相官服,如嫡仙一般,高雅出尘,让人莫名信服。
信服……呵,她不是最会骗人了么?
天香来不及进去,张绍民却反而出来迎了。
数月不见,男子似乎清瘦了不少,一袭蓝衫穿在身上略微松垮,但清俊的面容之上那双眼却变得更加炯炯有神,欣喜的神情太过明显。
他这般的人,是注定要身在这庙堂之中的吧。
天香亦是微微一笑,“张大哥,阔别数月,别来无恙啊。”
张绍名动了动唇,似有千言万语,却也只是回以笑容,行着礼,“公主驾到,臣有失远迎。”
——我是驸马公主的分界线——
“吾友山庄”冯素贞望着头顶上笔锋凌厉的四个字,心中像是被人忽的一揪,痛楚先明,可更多地是不可置信的欣喜。
她抓过带自己来此的少年,急切地追问“这字是谁写的?”
少年闻言有些莫名,不太在意地答道,“大概不是主人便是先生吧,总之我来时这牌匾就已经挂上去了,我说冯大夫快进去吧,我家主人和先生肯定已经等着了。”
冯素贞点头,手脚都因为这突然而来的期盼变得颤抖,她隐约间觉得这不是做梦,但又不敢相信。
她从来不敢想他仍旧活着。
冯素贞随着少年一路疾走,进了这【吾友山庄】方惊叹其内别有洞天,在外看是肃穆平常,内里确实布局不凡,颇有宫廷之势,九曲回廊,宽阔至极。
可是这些也只是在冯素贞心中掀起极其微小的一层涟漪,她更加迫切地是想快些见到这宅院的主人以及少年口中的那位【先生】。
一路拐过长廊,穿过假山,绕过鱼池终于被领到一处院落,少年让她等候随即上前恭敬地抠门,【主人,我将冯大夫带回来了。】
随即屋中响起一道男声,冯素贞在脑中迅速地想起这熟悉声音主人的面容来,【快请客人进来。】
随着门被自里拉开,迎面出来的男子一身藏青锦衣华服,束发戴冠,可冯素贞脑中却想得是几年前他一身朴素,毫无架子的少年模样,在他惊愕地来不及言语之际,冯素贞率先开口,“别来无恙啊,刘兄。”
是了,过世已久的老丞相刘滔之子刘长盈,也就是此刻与冯素贞面对面而站这吾友山庄的主人。
【快,快进来。】反应过来的刘长盈一脸惊喜热情地邀她进屋。
冯素贞点点头步进屋内,刘长盈跟在她身后,仿佛依旧觉得面前的人不真实,她依旧一身男装,不由得使人想起从前那位驸马来。
旧友相见,总难免问起诸多事来,详谈之后,不禁让人扼腕唏嘘,心痛不已。
张馨死了,在某次被人追杀的途中,身怀六甲的她带着他二人未出世的骨肉离开这残酷的世界。
冯素贞望着面前这位昔日温和儒雅的旧友,如今面容里嵌着入骨的仇恨,他讲起这些日,双眼通红,握着拳仿佛早已在心中将仇人千刀万剐。
冯素贞默默灌了口茶,无从安慰,人的伤痛总有些旁人无法言喻亦无法分担的。
待刘长盈平复了情绪后抬首望向冯素贞面上划过一丝惆怅忧郁,【冯兄……呃,你看我还是改不了口。】
冯素贞宽慰地拍拍他的肩,【无妨,我也习惯你那样称呼了。】
刘长盈苦笑,继续道,【我想有件事你总会知道,如今这里不仅有我,还有一人只怕是你日思夜想的。】他言语间望向冯素贞果真见她擒着瓷杯的一双手变得苍白颤抖,【这两年李兄他吃了很多苦,只怕你见到亦要惊讶他不同于从前,我只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