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三年或者说更久一些,他还是盼望天香归来的,他终究自私,皇城冷漠,他终究想有个人陪着一起熬。
他并不想让天香离开,也不想她爱谁,他可以给她富贵,给她权利,给她荣耀,可唯独冯素贞所说的,情亲,友情和爱情他却不得不强迫她一一舍弃了。
有这么一刻,他是希望天香不曾回来的,这样他也许还算一位称职的兄长,他可以继续怀念那位可爱活泼的亲妹妹。
他想,他不愧是父皇的儿子,他无法不像他的父皇。
为什么,天香就与他一点也不像呢?
这多让人嫉妒。
落日的最后一丝余晖隐去,寒意突袭,天香猛一哆嗦,搓了搓手臂,脸上出现一丝不耐,她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御书房,那二人仍旧在谈着什么,但气愤缓和了许多,冯素贞不知何时已经被赐了座。
她终于放松地一笑,迈开脚步决定四处走走,逛一逛这熟悉的宫庭。
她出生以来第一眼见到的地方。
☆、回家
黄昏,夕阳斜照,彩霞斑澜。
百里宫道蜿蜒曲折,晚风抚过女人们的发丝,满园的落叶随风轻轻起伏翻滚,萧瑟而静美。
站在其间的二人皆是默默望着彼此,天香眼中惊讶又复杂,那人眼中平静无波,隐含淡淡地嘲讽。
身体传来一阵熟悉地钝痛,天香身形有些摇晃,她脚下步伐不稳,微微踉跄了两步,踩到了裙角,神色里微有苦痛和懊恼。
一双纤细白净地素手突然穿过她的腰间扶住她的身体。
天香侧目望着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眉眼,脑中依旧无法平静。
对于这张脸天香的印象算不得深刻,也只能是仍旧能够回想起记忆中曾经有过的某个人罢了。
可当与目前所处的地方与自己听到的那些事情一联系便又觉得可怕极了。
这就是那位东方景极尽宠爱的梅妃了,生了一张与梅竹相似的脸,难怪了。
可就是这样一位女子她是如何被送到了这宫墙之内?东方景给的那些宠爱又究竟有几分出于真心?
“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吧,你脸色很不好。”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着秋日里的凉意。
天香闻言正欲点头却望见远处慢慢走来的冯素贞,于是直起身,那人还要扶她,她却摇摇头,“别扶,别扶,叫她看见,又该瞎担心了。”言罢上前几步迎上去,望着冯素贞开口“皇兄都与你说了什么?”
冯素贞走到她跟前握了握她的手,面上闪过一丝埋怨,“好凉,出门前让你多穿些的。”言语间已经解下自己的外衫为她披上。
身后的女子望着这二人,忽而笑着开口,“看来是本宫眼拙,未能认出大长公主来。”
她一开口冯素贞便向她投去视线,不过一瞬惊愕后也露出与先前天香脸上无二的神情来。
原来如此。
他听闻皇上宠爱一位妃子还封号“梅妃”,只当是他尚且怀念故人。
却不料是像极了的,真不知对这位痴情的皇帝而言是好是坏。
抛却对这张与梅竹神似的脸带来的复杂情感,冯素贞行礼问安,“草民冯宿见过梅妃娘娘。”
“冯素?素衣的素?”
“回娘娘,是归宿的宿。”
“唔。”
天香已因着她这话而生了不快,脸上隐有不悦,走到冯素贞身旁不管梅妃可曾让冯素贞起身,径直拉她起来,直望着面前的女子开口,声音微冷“梅妃的名字可也与梅有关?”
冯素贞暗自拽紧她的手,意欲阻止,天香却不为所动,只望着梅妃等她开口。
出乎意料的,梅妃娘娘脸上不曾淌过一丝不悦,反是极其温柔得体地笑着应答“没有,不过是陛下抬爱。”
如此一来天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与冯素贞相视一眼在对方眼中看见阻止的意味,便轻轻点头不再说话。
梅妃却将视线投向冯素贞身上,天香的目光转向别处,随意地打量,冯素贞却看见了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里的冷漠和怨恨。
“冯公子听过一个道理么?自己守护的东西,偏偏别人不想要;别人不想要的东西,偏偏是自己的珍宝……这真是很可悲的一件事啊。”
在天香听来她这话说的莫名奇妙,因而转头望着冯素贞,发现她只是皱着眉一脸沉思。
“长公主,常听闻陛下提起你,玉华早想结识,如今总算有机会,有空可来玉华宫里小坐一叙。”
天香早已没有了先前的不愉快,心中只当她是自己的嫂嫂,故而面上露出笑容,“好啊……”
却不料冯素贞暗暗捏了捏她的手心。
“呃,我是说,我有空一定去你宫里坐坐,今日时候不早便先回去了。”
出了宫门,天香甩开冯素贞的手,一脸不满,“你说,你是不是认得那位梅妃?”
冯素贞无奈,语气无力地反问,“天香你在怀疑什么呢?”
“她长得……”
“她长得很像过世的梅竹。”
冯素贞神情平静地接口,随后静静望着天香等待她的下文。
一时二人固执地望着彼此,都不曾开口。
天香不知道自己一路走来心中愈发地烦闷是出于什么,但她总是想起那人看冯素贞的眼神,实在不像是陌生人。
最终还是冯素贞先一步妥了协,她叹息一身抬手一面将天香散开的衣襟拉拢一面解释,“我确实是不曾见过她,今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你也没有猜错,她应当是认得我的。”
天香闻言一怔,“你是说,她就是梅……”
冯素贞摇摇头,露出一丝悲伤,“天香,你我都很确信,梅竹早已去世,是真的不在人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