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季东勋坐在床边,手搭在张景身上,深深凝视着这个人,这张脸。
恨过。
季东勋当初走得决然,断了所有的联系方式,包括电话和网络。他以为自己可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最开始的时候很痛苦。想念,不甘,遗憾,愤怒,种种都有,但最多的还是恨吧。
恨他不成熟,不够在乎。
也恨过自己,当时明知道张景说的都是气话,还非要嘴贱说了句“好”。其实如果没有那场吵架,这之后的事情都不会有。但错了就是错了,哪怕是赌气,这种事情也没法被原谅。
夜深人静心里的躁动无法平息的时候,季东勋会上网看看张景的留言。张景过得不好,一直在找他。
季东勋没有回复过,不知道要说什么。心疼有,想念也有,但是心里始终放不下。
后来可能不再恨了吧,所有事情没有单方面对错,等到从那个愤怒的境地里走出来之后再回过头去想就明白了。
谁都有错,谁也不无辜。俩人能走到最后这地步,都是他们自己作的。
季东勋最后一个看到张景的留言是两年以前,只有一句话:“你还会回来吗?”
季东勋也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回去。可能有一天彻底都放下了之后他还会回,也可能就这么过去了。以后的事儿谁也说不清。
季东勋伸手摸了摸张景的脸,张景睡得不安稳,睫毛颤了颤。他的手也有点抖,心里就像缺了一块,怎么也填不上。
他没想到中间空白的这几年,张景会出现精神问题。
现在回头去想,其实他当初的留言上有一段时间就不对劲,能看出他的歇斯底里。
季东勋闭了闭眼,觉得自己心挺狠的。
对张景狠,对自己也狠。这个人他始终都爱,心里没放下过,但他的留言自己一条都没有回复过,连个后悔的机会也没给过他。
要不是这次回来,季东勋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主动去找张景。
他回来之后看见张景的第一眼,就是张景在公司楼下等人。他胳膊夹着头盔,单腿支着摩托,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看着有种说不出的落寞。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你看不到人的时候能坚持,能执着。但当你真看到了人,他就活生生的在你眼前,你还在乎,还放不下,那过往那些纷纷乱乱就都不重要了。
……
张景早上是因为胃疼醒过来的。睁开眼的时候还有点懵,阳光已经很足了,他眯了眯眼。
“醒了?”
季东勋带着点笑意的声音传过来的时候,张景下意识看过去。他已经洗漱过了,人看着很精神,也很帅。
就是眼睛里有血丝,多少有点憔悴。
“嗯,”张景一睁眼看到他觉得心情挺好,笑了下说:“你起这么早。”
季东勋笑了:“早?知道几点了吗?”
张景看了看窗户:“九点?”
“快十一点了,起来洗漱吃饭。”
原来都这时候了,怪不得胃疼。张景站起来按了按胃部,最近它作的厉害啊。
“你今天不上班了?”张景洗漱出来的时候季东勋已经把早餐摆好了,他拿起杯牛n_ai,喝了一口。
“不上了,今天在家陪你。”季东勋笑了下。
“啊……”张景心里还有点记挂着之前吵架的事儿,有点不自然。吵架这事真挺伤神的,吵的时候难受,吵完也得好几天能恢复之前的状态。
“你该上班上班啊,我又没什么事儿,”张景摸了摸鼻子,“你陪我我又不给你发工资。”
季东勋把勺子塞他手里:“我给你发。”
张景低头不再说话了,心里其实是开心的。
趁着季东勋洗碗的时候张景把药吃了,想想已经好几天没去医生那边了,明天得约个时间,治疗能不停尽量还是不停,一停下来张景心里就没底。
次次跟着治还反反复复没个消停,停下来更完了。
那天过得还算太平,张景对于自己的幻觉幻听毫无办法,除了闭嘴少说话,季东勋说话的时候他尽量用单音回应,别的也没什么更好的做法。
季东勋弄了个水果沙拉回来刚要给他,就听见张景低着头“嗯”了一声。要是从前季东勋可能不会注意,但是现在看着张景,他只觉得心脏一阵无法填补的疼。
他走过去坐在张景旁边,声音低低地问:“小景,吃不吃水果?”
张景抬头看他的速度有点快,见他就在旁边眼神里还有点惊讶,不过马上就恢复过来了。
他很淡地笑了下:“嗯。”
季东勋把水果放他腿上,摸了下他的脸。
张景虽然表情没怎么变,但是眼神是软软的。
跟从前比起来,他真的变了很多。季东勋胳膊环住他肩膀,轻轻吻了下他的耳朵。张景的动作一顿。
季东勋说:“宝贝儿。”
“嗯?”张景看向他。
“没什么,”季东勋笑了笑,问:“身上的伤还疼不疼了?”
张景摇摇头:“本来也不疼,就看着又青又紫的挺吓人,其实都没怎么,皮儿都没破。”他看了看季东勋,有点犹豫地问:“你……要做啊?”
“不做,”季东勋失笑,“下不去嘴。”
张景觉得今天的季东勋眼神很深,像是在想很多东西,而且不经意间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难过。张景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也没问。
张景没在家待几天,本来也没受什么伤,再说天天在家待着他待不住。
“摩托别骑了吧,我送你去?”季东勋问。
张景说:“没事儿,我腿又没毛病。”
季东勋想了下,说:“外套穿厚点,这几天有点冷。”
“嗯。”
张景好几天没上班,一到他们那栋写字楼都有点激动,正好在停车场遇着了白奇。
白奇看见他挺惊讶,问:“这么快就来了?反正没什么事儿,我自己够了。”
张景手c-h-a着兜走过去,笑着说:“再待我都要长毛了。”
张景就跟白奇自己说了他跟人打架了的事儿,办公室别人都不知道他怎么了,还以为他请假去哪玩了。
张景一进去就有人过来说:“景哥你可来了,你再不来咱们这儿都转不开了,也不知道白哥是不是岁数大了,最近简直是个废!”
白奇笑了:“我还在这儿呢就这么编排我?”
“你不在这儿我还不说了,就是说给你听的!”
张景刚坐下,一摞东西就扔他桌上了,他问:“这什么啊?”
“什么都有,有得签的合同,还有得送过去的方案,还有得跟拍的广告。”珊珊往他桌上放了被泡好的咖啡,说:“喝吧,喝完干活。”
张景看向白奇,笑着问了一句:“白妈你不说没什么事儿吗?不挺着浪了啊?”
“浪不动了,你可别请假。”白奇自己也笑了:“我就是那么意思着说了一句,其实这些都是你的活,你没来我压根儿没帮你干,都堆着等你呢。”
张景笑着说:“真感人。”
下午张景去了医生那边,医生每次看见他的时候都会第一时间先给个微笑,让人觉得很放松很舒服的一个笑容。
张景笑着说:“哎您别这么冲我笑,你知道我x_ing向,万一我哪天被你这笑给征服了你不糟了么?”
“这么长时间了你终于开窍了啊?”医生笑着说:“我天天笑这么假就等你这句话呢,你知道我对着同一张脸十多年了,早看够了。”
“可别,”张景在沙发上坐下,“我可不会摇滚。”
医生摊了下手:“都一样的,不会摇滚但是你玩机车,头盔一扣,那么帅。”
张景乐了半天,说:“完了今天没有治疗的心情了,大夫太帅影响治疗。”
医生无意识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笑得很温和。
那天张景对医生说:“我感觉最近可能又重了点吧,会有持续时间比较长的幻听,没有幻视,只能听见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