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心情,大概沈修臣可以了解吧。
我记得那个偶然在辽城度过的年,还是年幼的他踮着脚踩在凳子上颤颤巍巍想要把灯笼挂上去,不小心摔倒了,却安安静静地坐在地上用袖子擦了擦磕破的额角,用糯糯的嗓音朝放下了手中的对联跑过来的我说道“容川哥哥,我没事,不用告诉妈妈”,然后起来继续干活。
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坐在身上的孩子的额角,是细腻光滑的皮肤,小孩被摸得舒服,乖巧地蹭了蹭,对面堂哥眼睛牢牢黏在儿子身上,看见儿子笑了,自己也笑了。
单纯地长大也挺好。我想。
这些年的容家策略已经从“富贵险中求”变成了“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幼时那种绑架事故基本不会再出现了。而且老人家年纪也大了,比起剑拔弩张的氛围更喜欢的是其乐融融,所以一向是不合的二叔和三叔也收敛了自身的气焰,维持着一片和谐的气氛。
就是不知道沈修臣那边……
我今天询问秘书工作时旁敲侧击地打听了下沈修臣的进展,他那儿摆明了是谢子凯搞事,不太顺利,弄不好晚上能不能赶回来也成了问题。其实有些奇怪,谢子凯平日的办事风格不像这么步步紧逼,而是更沉稳一些,这回不知道怎么变成这般了。
唉…也不知道沈修臣有没有好好地照顾好自己。亏他做的一手好饭,我之前以为他是对家务感兴趣的那类,结果有次我出差,回来发现这人由于晚上吃泡面胃病又犯了,被我板着脸训斥了一顿,还乐呵呵地撒娇道“你不在我做菜也没什么意义嘛”。
“小川?”堂哥将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两个小孩子大概在我腿上坐久了,觉得没什么趣味了,拽着我的大腿滑了下去,我朝堂哥露出个抱歉的笑。
堂哥揶揄地眨眨眼睛:“没事,我也是过来人。”
我懒得继续解释,装作一副一知半解的样子蒙混过去。
不过还真有点想念沈修臣了。
两个人倒也不是没有经历过什么长时间的分别,但那个时候时不时还可以发个短信视个频,所以感觉没有真正的分隔两地的距离感,可是这段时间我们的工作没什么交叉点,想要继续扯着工作的大旗一个在辽城一个在京城继续这么亲密,那就是把可疑二字光明正大地写在脸上了。
而且……过年宅子里成双出入的,以前没感觉出来,现在竟无端寂寞了起来。
这样想着,突然手机震动,我拿出来,是沈修臣的电话号码,我和堂哥打了个手势,去阳台接电话。
听筒里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今天陈慕堵在我办公室找你了,这个可以当这通电话的借口吗。”
我握着电话笑了:“只是因为这个就给我打电话?”
“当然不是!”几乎是立刻,仿佛是被人踩到了尾巴,沈修臣反驳道:“虽然我一想到陈慕爬过你的床,就恨不得把她直接消灭在我办公室里,不过还是要感激她给了我这样一个给你打电话的机会。”
“陈慕有什么事吗?”
“估计谢子凯虐待她了吧,”沈修臣无所谓地说道:“好像是在后悔,我给了她点钱让她过年,毕竟这么多年还是有一点情谊在的。”随后他又补充道:“当然,你可不能因为她可怜就和她重归于好。”
我被他逗笑了:“你想什么呢。”
他在电话那边也笑了,假装严肃地咳了声,道:“新年礼物要什么。”
昨天晚上下了一场雪,天地苍茫一色,不远处不知道是哪家小孩子在门口堆了个雪人,右边c-h-a了个扫帚,雪地上留下了一串欢乐的脚印。
似乎是被这种气氛感染了,一个念头不经思考脱口而出:“十一点一起去星谷广场看礼花吧。”说完我就感受到了不切实际,且不论他那边的工作强度如何,就是他回来了,现在的形式也不太适合我们两个相见。
我对这个感x_ing大于理智的一瞬间感到陌生,正巧里面吴妈做好了饭,来催促我回去,我和沈修臣说了声便挂了电话回去。
下午与中午相比平静许多,堂侄被堂哥哄着去睡午觉,我在厨房里陪吴妈拌饺子馅准备年夜饭的伙食。
沈修臣电话后的时间像是被按了快进按钮的游戏,我站在超脱三界之外的上帝视角看着自己精准且没有生机地包饺子、看书、下棋。
随着时间一点点接近那个数字,一股焦躁莫名地升了起来。
想什么呢?他又不会回来,想要见面至少应该是两天后的事情了。
春晚中的主持人说着喜气洋洋的新年贺词,分针随秒针转动,电视上半透明的时间跳转到十点半,心里的焦躁鼓动着,我有些坐不住了,拿着钥匙和家里人打了声招呼——一定是突然想看礼花了,没错,是这样的。
星谷广场人声鼎沸,小孩子被爸爸扛在肩上,情侣手牵着手,女孩子拿着一根在路边新买的糖葫芦。
第一波礼花发出“嘭嘭”地响声在天空中炸开来,耳边传来连绵不绝的惊叹声,人们为了互相交流不得不把手围成喇叭状吼来吼去。我处在这种情形下,愈发形单影只,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期待什么呢?
这时肩膀感觉受到了重重一击,我转头来看,沈修臣半边脸映着礼花的火光,眼底满满的都是我的影子,他朝我指了指手机。
我拿出手机看了下,11:00,未接来电三个。
心底一股暖流,沈修臣总有这个本事,或许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对晚上充满期待吧。我不禁也做出了吼话的无意义举动:“不是可能不回来了吗?”
沈修臣摇摇头,表示自己听不清。
我又说了一遍。
又一簇礼花窜上天空,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沈修臣笑了,低头在手机不知道敲些什么。过了一会儿,他把手机举了过来。
备忘录白色的背景,一行小小的黑子映入眼帘——
“如果是你想见我,赴汤蹈火我也回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