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翊面色如常的走出了宣政殿,一扭头却是- yin -沉了一张脸。
回到御书房之后来回踱步足走了半刻钟的功夫,楚翊最终下定了决心,走回御案前拿出一卷空白的圣旨就开始提笔书写——她亲拟圣旨,甚至都没有让原本负责拟旨的舍人插手。
程子安是一路跟着楚翊从宣政殿回来的。今日之事她算是遭了无妄之灾,本是想要就楚翊肆意妄为说教几句,可一路看着楚翊眉头拧的死紧,心情着实不佳的模样,那些话终究还是没有出口。
皇帝亲自拟旨,旁人是不敢看的,程子安却觉得,此刻楚翊所写的圣旨恐怕与她有关。这些年下来,程子安也被楚翊养得越来越大胆,尤其是在两人独处的时候。于是略一迟疑,她还是逾越的向前走了几步,探头去看了圣旨上写了些什么。
楚翊心头憋着一股气,也不计较什么辞藻文采,匆匆写就的圣旨不过数十字。程子安凑上去一看,目光一扫便将圣旨上的内容尽收眼底。她刚皱起眉,这当口楚翊却已经写完搁了笔,然后毫不停顿的就要去拿那放在案上的玉玺。
玉玺一盖,圣旨既成,只需让舍人备个案便可以明发。
可皇帝陛下去拿玉玺的手却是被挡住了,至于敢拦她的人,除了程子安根本不作他想。
“子安,你拦我做什么?”楚翊皱眉,语气中少见的带着点儿火气。
程子安的手抓着楚翊的手腕,她看着楚翊的目光中带着常有的无奈:“陛下,别任- xing -。”
那御案上的圣旨中,明明白白的写着,册封程子安为关中侯,另任御林军统领一职。
不提封侯之事,只御林军统领一职便是从二品,只论品阶的擢升就极为可怕了。更何况这官职还极其敏感,统领御林军代表着帝王绝对的信任。可以说这道圣旨一出,程子安便是身价百倍一步登天,再没人敢像以前一样看轻她了!
然而此时此刻,拦下这道圣旨的却是她本人。
楚翊有些生气,瞪着程子安道:“怎是任- xing -?难道你觉得你身上那些伤,你在立下的那些军功,还不够换回这些吗?”
程子安垂眸,半晌叹口气道:“陛下偏爱,臣的曾祖一生战功赫赫,也未曾封侯。这道圣旨一出,没人会觉得应当,只会觉得是臣献媚与陛下,才会有此殊荣。”她说完抬眸,一双暖棕色的眼睛直直的看进楚翊的眼里:“陛下的名声,臣的名声,都会毁于一旦。”
楚翊是任- xing -的,相识多年,程子安自然知道话要如何说她才能听得进去——虽然有些自恋,但不得不说,这时候对楚翊说此举与自己名声有碍,远比对她义正言辞的讲道理更有用。
果然,楚翊闻言沉默了,欲取玉玺的手也慢慢的垂了下来。
她在意程子安的名声,比在意自己的更甚,因为程子安今时今日所遭遇的一切,其实都与她有着密切的关联。如果没有她,程捷的人生轨迹本不该如此的,她该去忻州,该做镇西将军,该百战百胜大放异彩,而不是像如今一样,窝窝囊囊的待在楚京,仿佛人人都可以踩上一脚。
心头沉闷更甚,楚翊颓然的坐到了龙椅上,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捂住了眼睛。
这一刻,向来自我的楚翊甚至忍不住问道:“子安,你会不会怪我?如果没有我,你不会折翼,你会在军中大放异彩,你会是军中人人崇敬的英雄,你的人生会远比如今精彩。”
程子安抬手扶住了楚翊的肩,轻笑出声:“原来我在阿楚心中,竟是这般的优秀吗?可是没有如果啊,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猜测。没有你,我也不一定会功成名就,更可能是马革裹尸。而即便你的猜测都会成真,如今的一切也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楚翊抬头,对上程子安含笑的暖棕色眸子,心里却没有丝毫放松。她目光复杂,喃喃道:“不,不是猜测,你只是不知道而已……”
若是在前世,她们相遇相知相爱,程捷会甘愿为她放弃一切吗?
楚翊不知道,因为前世的镇西将军和如今的程子安,似乎已经变成了两个人。她唯一清楚的是,自己的出现断了程子安的青云之路,哪怕她许了她皇夫的身份,也远不如她真刀真枪凭着本事得来的镇西将军让人信服。至少,曾经的镇西将军是没有人敢设计陷害的!
情绪一下子低落了下来,再看面前御案上那道尚未盖印的圣旨,楚翊也提不起半分兴致了。
半晌,她抬手将那圣旨拂开:“封侯之事作罢。不过御林军统领一职子安你就别推辞了,这职位本就是为你留的,除了你,我也再找不到更信任的人了。”
“信任”是个很能打动人的词语,程子安闻言也不是不动容,可楚翊今日的举动所为何事,她心里却也是明白的。
权力是个好东西,可平白到手的权利,固然能震慑一些心怀不轨的人,却并不能真正的让人信服——那些觉得她配不上楚翊的人,依旧会觉得她配不上。
程子安思量了片刻,突然松开扶着楚翊肩膀的手,后退一步单膝跪了下去。
楚翊吓了一跳,忙站起来便欲去扶:“子安你这是做什么?”
程子安跪得坚定,并没有顺着楚翊的力道起身,她拱手说道:“陛下,臣有事相求。”
自两人确定关系开始,程子安在楚翊面前已经很少再以君臣之礼相待了。虽然她骨子里不见得放下了君臣之别,但她知道,楚翊并不喜欢她以臣下之礼相待,于是便从善如流的开始适应新关系。
因此,这般的郑重其事,让楚翊一时间也愣在了原地,好半晌才道:“有什么事就说吧,能答应的朕自然答应。”她甚至不自觉的用上了“朕”这个自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