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青生气起来,说:“三爷,你真是什么都不知道!你没得罪日本人,可你得罪过迟骊山!你还不知道吧,日本司令官早就已经找过他了,他一直不走,肚子里打着什么算盘,难道你还不明白吗?杜先生前两天就走了,你还不走,等着姓迟的来找你吗?”
这些秘而不宣的消息,他自然是没有青帮这些人耳目灵通。孟青这样说,他也犹豫起来,说:“那……我先去淮南避一避?”
孟青摇头,“去淮南做什么?那里太苦了,你生病了怎么办?还是去香港,千万别闹脾气,就当在那边休息一阵子。”
傅玉声笑起来,“你陪我去,我怎么会生病呢?”又说:“我舍不得我的矿厂,我不想去香港。”
孟青眼睛发红的看着他,又过了半天才说:“早让你走,你偏偏不肯听!让你别回来,你也不肯听!”他气恨恨的,可一双眼睛紧紧的看着他,似乎要把他吞下去一样。
傅玉声看他这样,哪里还舍得再跟他争吵,就问他,“那你呢?”
孟青突然就不说话了,傅玉声觉得异样,问他:“怎么不说话了?”
孟青什么也不肯说,只顾着讲他的事,“你前一阵子又劳军又做慈善,报纸上总是登你的新闻,他暂时应该还不会动你,你回去收拾收拾,赶快走吧。”
傅玉声同他认得了这么久,见他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他问道:“孟阿生!你这是要跟我分开吗?”
他不肯离开上海,一来是因为淮南的煤矿,二来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呀。
他不信孟青会这样。
孟青为难之极,站了起来,在房里来回的踱着步子,就好像一头困在笼中太久的老虎。他不敢看他,身子背转过去,低声的说:“杜先生有事情吩咐我做,我得留在上海,不能走。”
上海沦陷还不到半月,国府都已经迁都重庆,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这样分开,再见要到何时呢?
傅玉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免动了气,说:“你自己留下来,偏偏要赶我走?难道你还为了杨秋心的事生我的气吗?”
孟青喉咙动了动,闷声的说,“我不是为了那个生气。”
傅玉声反问他道:“那你为了什么事情生气?杜先生那么多的门人,又不少你一个。为什么非要留你下来?你跟我一起去淮南,带着振玉和廷玉,你不是一直不喜欢上海,想去乡下吗?”
孟青突然的问他:“杨小姐去南京了吗?”可杜先生的事情,他却避而不谈。
傅玉声不想瞒着他,“她是在南京,可我又不是当真要娶她……”孟青打断了他的话,说:“我知道,我就是觉着很对不起她,想问问她现在还好吗?”
“很好,她现在身体养好了,精神也很好,每天都盼着要去内地找玉京,我简直都拦不住。”说到这里,笑了一下,却又忍不住要难过。
孟青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说:“三爷,你不知道,你被关在龙华路的时候,我简直怕极了。我这辈子从来没那么害怕过。”
第310章
傅玉声突然想起在淮南时的那个梦来,心酸不已。他低声的说:“我知道,我那时不该说的那些话,你怎么会是贪生怕死的人?你都是为了我。”事到如今,他是真的后悔了,当初实在不该闹那一通脾气,现在想想,那些都算什么呢?真不值得生气。
孟青走到了他面前,缓缓的坐了下去,就好像一个生病了的人,没了力气,垂着头,喃喃的说道:“三爷,我要是孤零零的一个人,那我什么也不怕。可三爷,我不敢。我怕你出事,比什么都怕。我只想你平平安安的。”
傅玉声忍不住伸手去摸他的脸,想让他抬起头来,孟青却屏着呼吸不肯抬头,抓住了他的手腕,一动也不动。
傅玉声的心里忐忑得厉害,突然有种不妙的预感。他心慌意乱的哄着眼前的人:“到底出了什么事,你好好的讲给我听,不要这样吓我。”
孟青沉默了很久,才低声的说:“南京那边戴先生在找人,杜先生走之前问我,我答应了。”
这句话简直犹如晴天霹雳,傅玉声的手都在颤抖,军统的人找来,能有什么好事?他慌得厉害,想也不想就问道:“你答应这种事情做什么!”片刻之后,却又问他,“是因为我说了那种话吗?”
他悔恨极了,简直不知要说什么好,脑子里乱麻一样,竟然不知如何才好。
孟青还是不肯看他,只是说:“上海被日本人占了,总要有人留下来做点事,我有这个本事,留下来的人里应该有我一个。”
话说到这里,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种话能随便说吗?这种锄奸的事做得不好是要送命的!他气得站了起来,说:“他自己走了,留下你们在这里对付日本人?”
“三爷!”孟青喊了他一声,他心神慌乱的看着他,又似哀求,又似痛恨。孟青扭过脸去,不敢看他,低声的说道,“三爷,你听我说。”
傅玉声浑身发抖,吸着气,咬着牙恨恨的道:“你说!”
“……三爷,我听说你从南京回来,我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火车都不通了,飞机天天在我们头顶上扔炸弹,你这一路怎么回来的呢?我想都不敢想,三爷,你都不知道我怕成什么样子。”孟青声音颤抖,一双手紧紧的抓在椅子上,原本就瘦了许多,青筋暴起,更显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