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女子的打扮不似贵妇娇客,却也不似普通的下人,衣着十分得体合身,衬着中年女子难得的纤纤细腰,让人看了说不出的舒服。只是那人脸上却没什么神采,说不出高兴,也说不出不高兴。仿佛已将一切荣辱成败都看透一样。
“再不醒我还以为就这么醒不来了呢。”中年女子冷淡地道。手里却端来一碗药,药面上还冒着热气。
朱歌一时还无法适应这个现实,怔怔望着中年女子手中的药碗,却并不喝,似是痴了一般。
中年女子也不急,只静静看着她。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药面上的热气也渐渐淡了,这才开口:“来这寻死觅活的女人,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最后不都看透了笑脸迎人地接客。闹个差不多就行了。”
朱歌一窒。
她没想到如此让人绝望的事情在这个中年女子口中,竟是如此稀松平常,仿佛说除了你还有谁在喝粥一样。
“你懂什么?”朱歌正好一腔的愤怒,“事情又不发生在你身上,说什么风凉话!”
“哈,你以为这种事情就你一个人遇到?”中年女子声音在冷笑,脸上神色却不变,“青楼女子,有几个不是因为薄命才进来的?更别说偌大乾坤,比你惨的大有人在。”
“不,你胡说!谁还比我更惨?”朱歌根本不相信。在她看来,自己已经惨到想自杀了。
“呵。”那中年女子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缺胳膊断腿、聋哑残缺,甚至感染恶疮顽疾,哪一样不比你惨?你惨什么,只是少了个贱男人,自己身体发肤却俱全,惨什么?你要知道,他本就不是你的一部分,缘来则来,缘去则去。”
“不!”朱歌撕心裂肺。一想到沈空眠“缘去则去”,再不属于自己,便觉得心被人抽去了一般。
“本来就是事实。”中年女人的声音依旧冷漠。
“不!不要!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呜……”朱歌泣不成声。
不要哪样?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对我。不要让我遭遇这些……
我想回去。想回到以前,有相公的爱,有自己的家。不是像现在这样……
朱歌哭得很用力,却被堵在胸口的浓重悲伤哽咽得不成声,就像野兽的呜咽,听来让人痛彻心扉。
“幼稚。”中年女人吐出这两字后,拂袖而去。
出得门来,她径直走到廊头最华丽的一间卧室,敲门。
“谁?”
“是我,昭……月姨。”中年女子答。
两三秒的沉默后,门里传来声音:“进来吧。”
月姨推门进去,一愣:屋子里,除了步云菲,还有一个人,正是这芳菲楼的头牌——恋瑾年。
恋瑾年站起身,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行礼:“月姐姐。”
月姨脸上的表情一僵,嘴角微动了动,也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还礼。继而转过目光不再看她,而是朝着步云菲躬身道:“老板,我想跟您告个罪。”
这芳菲楼说是青楼,却与其他街头巷口的青楼有些不同,不止姑娘家调教得书墨飘香少有庸脂俗粉之气,步云菲也绝对不似其他青楼穿得花里胡哨、涂个血盆大口来挥舞手绢,而是一袭精致裁剪的丝绸,透着主人骨子里低调的奢华。而除了有客人在场,阁里的姑娘都喊她为“老板”,而不是“妈妈”。
“可是那个叫朱歌的丫头有些难搞?”
“老板料事如神。”
步云菲轻轻一笑,似是接受了对方的吹捧,又似是觉得对方的吹捧可笑,让人琢磨不透。
这就是为人老板的气场与智慧吧。昭月低着头,只得继续道:“我笨手笨脚,恐怕伺候不了这丫头,还是请老板另选高明吧。”
又是一笑:“月姨您谦虚了。以您的心灵手巧,照顾个丫头,还不是小菜一碟。”
“老板……”昭月还想再说什么。
却被步云菲挥了挥衣袖笑着打断:“好了,知道你照顾个病号辛苦,这月你的月银双倍,就算我谢谢你的了。你看,我这青楼开着门做生意,大家都有活,哪里还再派得出人来照顾她。再说,她可是我被逼着花了大价钱买的,如果一天客都没接就死了,那我岂不赔本赔到家了?就当我求求你啦。”
一番话连哄带理又带求的,恩威并施,让昭月再说不出半句。
是的,人是主,你是仆,你连人都是对方的,还有什么可多说的。人家肯笑着哄你,就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昭月低了头,道一声“是”,终于还是出去了。
待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恋瑾年才道:“话说到‘大价钱’,才想起听说老板买朱歌,花了一百两银子?”
“你不是也说好么?”步云菲淡笑,没有否认。
“可是百两金买一个雏儿,是不是太大方了些?”恋瑾年撅嘴一嗔,“老板可真偏心呢,这才刚进门,就肯为她使那么多银子,将来她调教出来了,还有我的份么?”
“她可是官家的原配,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说我这银子少出得了么?”步云菲摊手,似乎无可奈何。
“嘁,老板骗人。别说沈空眠,就是那比他高好几个品阶的,您何曾看在眼里过?”
“我不曾看在眼里,可也不曾得罪呀。咱们现在可是害得沈空眠财尽家散了,再不舍点银割肉,只怕就结下个仇来了。俗话说,商不与官斗呢。真让他红了眼,也麻烦。”
“哼,我嘴笨,总是说不过老板的。”恋瑾年巧笑着娇嗔。
步云菲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这死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你可是比我还盼着她得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