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是件皆大欢喜的美事,却不曾想世女本人对这桩姻缘极端反对,无奈,中武侯只得作罢。
奴才的命运本就掌控在大人物的手中,于贵族而言,不过是一桩不成的小买卖,于小桑而言,却是毁灭。
光是周遭戏谑嘲弄的目光和流言便足以毁掉一个微不足道的奴儿。
不出所料,名声有了污点的小桑被许给了侯府里一个负责打理花园的女人,在这个时代,注重宅院美化的少之又少,贵族中怕也只有中武侯府设有这个工作岗位了。
但稀少并不代表吃香,反而还会面临着随时失业的危机。
女人是个十分保守的人,平日里沉默寡言,做事也很勤恳认真,甚至是完美主义,这样的人,对待小桑并不如何爱惜。
小桑任劳任怨的为这个飘摇的小家无私奉献着,但那件事依旧郁在他的心头,妻主的冷淡,- cao -劳和郁结将他压垮,不过二十七岁,便早去了。
茗茜心下唏嘘,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小世女那耳聪目明的,立马捕捉到了这一声叹息,转头就去问她:“你喘什么气?”
茗茜脑仁突突的犯疼,无意中瞥到伪面团子无害的表情,只觉得刺眼,赶忙扶额闭眼,哀愁的为小世女补习:“那叫叹气,叹息!不是喘气!”
“哦,”小世女受教,继续追问:“那你叹什么气?”
茗茜一脸便秘状:“我,我可能,大概是,太饿了。”
闻言,小世女顿时双眼发亮,立马撺掇茗茜:“那我们去做点好吃的东西吧!”
茗茜面若高深的斜了她一眼,呵,这段数,不够看。
但仍是借着这个台阶下了,最起码小世女貌似是为了美食将私人恩怨都暂且放下了,也算是有所收获。
俩人就差勾肩搭背相携而去,茗茜顺口捎上小桑:“小桑啊,叫上朗月,我们一起去做烧烤吃吧。”
小桑脑袋都快低到衣领里去了,听茗茜喊他,也不管说了啥,只一个劲的狂点头。
待到那二人走远,他才敢悄咪咪的试探着抬头,抹了把不存在的汗,心中感叹,今天可真是刺激啊。
大将军府,小映苑。
楼沙月换上了一身浅青长衫,武人的气息被冲淡了许多,越发显得芝兰玉树,清荣葱茂。
小映苑平日里极其静谧,时而晃过的下人,都仿佛是幽灵穿堂而过,令人感觉十分不适应。
楼沙月如往常那般亲自从膳房取来父亲的药膳送来,行至长廊,迎面两个奴儿侧身回避行礼,毫无生气的样子她也早已习惯,依旧目不斜视的走过。
内室里一年四季燃着驱不散的凝神香,这里的主人不允许奴才们在白日里将窗户打开,故而一片压抑暗沉。
楼沙月在见到榻上微微凸起的形状时顿了顿,又继续前行几步,恭声道:“父亲,药膳我给您拿来了。”
一阵死寂,并没有任何人回应她,她似乎是习惯了这样的冷遇,继续自说自话:“药放下了,您记得用,女儿告退。”
甫一踏出这间沉闷压抑的屋子,楼沙月暗暗深呼一口气,走了几步后,没忍住回头张望了一眼,不出所料的又听到屋内传出一阵乒乓声声,伴着艰难的咳嗽声。
但她依然转身离去了。
众所周知,她的母亲,楼家的家主楼玉静,是这一代当之无愧的家主,但几乎每一个楼家人都明白,这个家主的位置,来得并不光彩,
都道楼家嫡长孙女楼玉节与其胞妹楼玉静自小不睦,为了争夺家主之位,楼玉静不惜与手足相残,驱逐嫡长姐,将其逼至穷途,其威名与恶名都令人胆寒。
但她是知道的,母亲最敬爱的人,从来都不是曾祖母,而是那个传说被胞妹夺去家业的大姨。
因为敬爱,所以成全。
大姨是个没有归属心,不愿扎根的江湖浪人,比起朝堂弄权,她更钟爱肆意江湖。一直到她接到一个来自最高机密的人发出的刺杀行动,以此为契机,遇到了那个令她变得毫无原则和理智的人,从此沦落为一个为情而活的爱情疯子。
母亲虽然嘴上一直嘲讽甚至是看不起大姨,但最信赖最敬爱的依然还是大姨,故,一旦有什么难以决策的事务,母亲都会下意识的去找大姨出谋划策。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有机会见到大姨家的那个小家伙。
第一次见茗茜,她才刚满月,瘦小的一坨,只知道哇哇大哭,本来见家族新成员的紧张好奇心情也因此被破坏了个干净,但是母亲教导她的礼数令她绝对不能表现出来,便只能忍着不吭声了。
再见茗茜,她依然是小小的一只,依然那么爱哭,逮到谁都只会抠着小手哇哇大哭,神奇的是只要夫人一碰,她就会立马不哭了,不仅不哭,还会对着人笑,也是那个时候,她才稍微喜欢上这个有些小讨厌的妹妹。
再后来,茗茜刚学会走路,会吭哧吭哧不辞辛苦的将一个个自家种的桃子运送给客人,柔软真诚的目光令她几欲落泪。
自打记事起,父亲就只会严厉的教导她如何成为一个优秀的少主,将来像母亲一样继承家业,成为独揽大权的家主。
可是后来母亲发话,楼家的下一任家主,必须是长姐的女儿,由是,父亲开始变得歇斯底里。
但他的立场致使他没有任何话语权,不能在妻主面前造次,便只能通过年幼的女儿出气。
身体上的疼痛早记不得,但她总也忘不掉父亲谩骂的话语——
“早知如此,就不该把你生出来!”
不能成为必须的那个人,就是尴尬而多余的。
极端偏执和悲观的情绪让父亲本就孱弱的身体日渐衰败,早早的生了白发,没了早年的风华,也再也打不动她,自认得不到妻主的垂怜,女儿又指望不上,便认命的独居一隅,怨天尤人。
家,大约就是这样的,不苟言笑的母亲,寄命于女人的父亲,家族,或许就是每个人的行为出发点都必须是大义的。
为这样的家族而骄傲,也为此感到落寞,大概一辈子都无法触摸到一份那样平淡的温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