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婳儿,你如今对我,还留有一丝一毫幼时之情?”
“萧文,如今这时候,你心中最重要的,除了你是否还有他人?”
“……”萧文擦了擦泪,低笑,“是了,是了,朕知道了,知道了……”
沈歆婳转身便要离去。
只是,房门闭上的一瞬间,萧文声音低沉。
——“我后悔了……”
沈歆婳未回头,她看着在门外等得快急哭的顾南依,勾了勾嘴角。
后悔了,又如何?
寺庙是淑妃自己挑的,她选了一个十分僻远的地方,顾南依本想劝她,却被沈歆婳按住。
一切都是淑妃自己选的。
离宫那天,顾南依起的很早很早,沈歆婳也是。
所有人都很正式,穿着端正。
淑妃穿得前所未有地繁重、庄严,哪怕是进宫那天,都没有这天庄重。
寺庙主持转动佛珠,闭目立在一旁,念念有词。
摘去发饰,摘去繁琐的饰品。
褪下华丽的外衣。
一件一件。
淑妃跪在殿上,任由宫女伺候着将一身华服褪下。
简单,朴素,一如稚子。
陈昭仪是这时候赶来的,她从密道跑出来,大着肚子,从顾南依的宫殿一直跑到这里,上气不接下气。
她出现的一刹那,本伺候淑妃的宫女手一僵,淑妃便察觉到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道,“继续。”语气平静,毫无波澜。
陈昭仪倚在门框上,泣涕不成声。她死死捂住自己嘴巴,不愿发出一丝声音。
萧文坐在殿上,面色复杂。他侧过头,看了眼华丽凤袍的沈歆婳,而顾南依在沈歆婳身侧,捂着嘴巴哭得惨兮兮,着实令人心疼。
沈歆婳这女人,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无悲无喜。
淑妃面色平静,换上一身素袍,青丝散下,如同瀑布,散了一地。
“带发修行,也符常理。”跟着主持来的下一任主持是个年轻的小和尚,他犹犹豫豫的,说了一句。
“三千烦恼丝,不要也罢。”
“……”
无声中黑发一片一片落在地上,全场无比得寂静。
萧文突然咳嗽起来,他捂着嘴,突然就离开了。
没人会拦他。
陈昭仪跌坐在地上,怔怔地看着中央那个保持跪着姿势一动不动的女人,无声哭泣。
一直到仪式结束,淑妃被人扶起来,静默走出殿堂之时,陈昭仪忍不住伸手拉住她衣角。
淑妃没有说话,只是低头看着她。
“……保重。”
“你也是。”
放手。
抬头。
再无交集。
顾南依拉起陈昭仪,跟着一众嫔妃一直送到皇城口。
看着淑妃……不,是孙羽夏,看着孙羽夏坐上马车。
皇城城门大开,车队慢慢驶出……
一直到城门落下,周围的嫔妃散的散走的走,陈昭仪却仿佛生了根,望着落下的城门无法挪开眼神。
“回去吧。”顾南依劝道。
“若是,我能待她好些,该多好。”陈昭仪苦笑,她分明那般对待淑妃,为何会有人造谣?早知今日,曾经何必对淑妃那般冷淡,那般猜忌……
沈歆婳始终没有任何表情,置身事外一般,看着顾南依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与顾南依一同将陈昭仪送回宫,又请了御医去调养着。
回宫路上,顾南依还是忍不住抽泣,沈歆婳用衣角给顾南依擦了脸,也没有安慰她,只是一直跟在顾南依身侧,小家伙终于忍不住,直接抱住沈歆婳腰身哭起来,也不走了。
沈歆婳拍着顾南依的背,抬头望着枝头白梅,静默无语。
顾南依哭累了,沈歆婳将她抱起,便回了宫。
人生无常,只望珍惜当下,珍惜眼前人。
莫留遗憾,莫要遗憾。
……
宫中出了这等事,知情人却都不敢再议论。
不知情者或称赞一句大义,或骂上一句虚伪,也不过是各种言论罢了。
姮月在此后来了一趟坤宁宫,沈歆婳接见了她。
“你做的?”
“是。”
简单的对话。
“为何?”
“本只想令淑妃失宠。”姮月其实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个结局。
淑妃行动太快,不给人犹豫思考周旋的机会,就那么一跪。
萧文更快,没有查探实情,就那么一关。
始料不及。
姮月想到那个雪地里,殿堂上,一言不发跪着的人,又想到这人教导她宫规礼仪时的严苛。
云国女子,不止习武,血液里、骨子里的傲气,总是在不经意间被人发觉。
淑妃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应是知道的,等到沈歆婳来处理,这事情不必走到那一步,不会变得糟糕。
为何就,执意出家?
究竟是看破红尘,还是看不破红尘。
怕也只有她自己知晓了。
但陈昭仪,约摸是知道的。
……
折花枝,恨花枝,
准拟花开人共卮,开时人去时。
怕相思,已相思,
轮到相思没处辞,眉间露一丝。
……
只是,再无人那般紧张她了。
再无人死皮赖脸在幻蝶宫不愿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