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叶道:“你出去吧。”
拔也古看他没有精神的样子,虽然心里很焦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出门,到了门口才想起来屋里还有个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的活神仙,便又折回来诚恳道:“请您也回避……”
“他不用回避。”碎叶淡淡地打断拔也古。
拔也古吞吞吐吐道:“这……叶哥儿,就算是神医,他也是男人,你怎么能让别人看着你沐浴呢?”又暗搓搓地嘀咕着:“我还没看过呢……”
碎叶瞪了拔也古一眼:“医者父母心,你怎么想得这么龌龊!出去!”
拔也古被凶了一顿,好不委屈,只能垂着脑袋拖着步子默默地朝外面走。
碎叶从榻上起身,缓步走到木桶前面,解开长袍衣襟上的梅花扣脱下来扔到一边,又脱掉白底暗纹的中衣和亵裤。白皙纤瘦的身体赤-条条地立在那里仿佛一尊玉雕。
风凌泽察觉到他僵持不动才将视线移到他脸上:“香汤要趁热疗效才好……”
却是一眼就扫到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
风凌泽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握住碎叶的双肩将他从头到脚细细查看,因为太紧张双手使了力简直要把他的肩骨捏碎。碎叶半眯着双眼迎上风凌泽滔天怒火熊熊燃烧的眸子,胸口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痛:“嘶……”
“我是不是捏疼你了?”风凌泽急忙放开他的双肩,又扶着他让他抬脚跨入木桶里。
“我困了……”碎叶躺在木桶边上,轻声道。
“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风凌泽顾不上衣袖被染s-hi,两手有力地托住碎叶张开的双臂,防止他睡着了沉入水里。
没过多久,碎叶便已经沉沉睡去,即使身子泡在热腾腾的香汤里也没很快升温。风凌泽伸出手指轻轻抚平他蹙着的眉心,顺着笔挺的鼻子轻-抚下去触-摸到他泛白的双唇。这一身伤,这样残破的身子,连神智也受损,脆弱易碎的墨冥无,叫风凌泽心头剧痛。
“别碰我……别割了……”微小的呜咽声从墨冥无喉咙深处悠悠飘至风凌泽耳边。
“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救我……救我……瑾瑜……”
风凌泽伸长两臂紧紧搂住了他的身体,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体内:“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留你独自一人面对……”
一滴莹润滚烫的泪珠从风凌泽的眼眶滚落出来,顺着墨冥无冰冷苍白的脸颊落入了毫无血色的唇角。
香汤渐渐将冷去,风凌泽一扬手招过屏风上挂着的干净亵衣披在墨冥无肩上,又伸手一捞把他横抱出浴桶,轻轻放在榻上盖上被子,用柔软的棉布替他擦拭长发。他依然紧紧皱着眉头,时不时低声呜咽着,像是无尽无休地被困在可怕的梦魇中。
风凌泽俯首下去在他耳边轻哼:“几番追光,一瞬年华。莫道相思,落雪纷纷。苍山洱海,戚戚无恨。死去来生,别又一夕。三生石上,生生相望……”
在他低沉嗓音的伴随下,墨冥无终于松开了眉头,灰白的脸上也似乎现出一丁点血色。
风凌泽静静坐在榻前看着他的模样,一夜未眠。
次日午时,拔也古在大帐里设了小宴招待风凌泽。风凌泽跟在墨冥无身后进帐的时候,眼底都发青了。原先就只是因为抱着可有可无的一丝希望跋涉千里来到此地,他一路辗转飘荡,根本没有好好睡上一觉,没有好好食上一餐。倘若不是他怀着能找到墨冥无的一点信念,也许也撑不到现在。
拔也古见墨冥无气色恢复了很多心里特别高兴,赶忙向风凌泽敬酒致谢:“多谢风神医救命之恩!更要感谢您救治好了叶哥儿!这一杯我干了!您随意!”说罢将酒一口闷下。
风凌泽被奉为上宾,坐在拔也古左下位,坐姿挺拔儒雅,微微颔首然后喝下了杯中美酒。
墨冥无坐在拔也古右下位,瞥见桌上摆着的几道清淡小菜:清炒栀子花、西湖莼菜汤、碧茶虾仁、枣泥糕。他一怔:“拔也古,怎么会有江南菜肴?”
拔也古抚掌笑道:“哈哈!叶哥儿果然慧眼识珠!这可是神医亲自掌厨制作的珍馐啊!色香味俱全!看得我眼珠子都差点儿掉落在地上!”
墨冥无撇撇嘴:“只要是吃的你哪有不喜欢的?德行!还有,从今天起不准叫我叶哥了,我不叫碎叶,我姓墨,叫墨冥无。我老爹一个穷书生怎么给我起这个名,也是怪了。”
风凌泽干咳一声,道:“超超神明,返返冥无,来往千载,是之谓乎。冥无,取虚无缥缈之意。”
墨冥无眼珠子一转:“莫非这名儿是你给我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