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垂了眼,半晌,淡淡道:“那便上些别的酒来。”
女子道:“公子要的酒小女子都做不得主。”
流水掀了掀眼皮:“这是何意?你们人间烟云不是打开门做生意吗,如何我要买酒便不卖。是我与此间主人有何深仇大恨不成?”
女子躬身:“小女子只是听凭吩咐,不知其中缘故。”
流水一手肘在小几上,懒洋洋靠着短榻,道:“是不是我去人间烟云任何一个地方都是喝不到酒了?还是,我在整个下锦城都买不到酒喝了。”
女子低头:“小女子不知。”
流水勾了勾唇,“酒不能喝,觉能睡吗?给我开一间上房,我要在这里睡觉。”
那女子抬眼看了看七楼的幽深处,依旧摇头:“小女子不知。”
流水笑笑,朝七楼看去,“那你便去问一问你家主人。他若说不行,便替我转告他,流水但求一见。”
他闭了眼,这一刻很想喝“笑红尘”。
笑红尘,红尘多可笑。
想见的人见不到,每天却在不相干的人之间兜兜转转,不知所为。
究竟为什么要过成这样?
流水忽然觉得很疲倦。想停止这一切,想离开所有的人世繁杂,想回去小苍山再也不出来沾染这些纷纷扰扰。
人间烟云喧闹的歌舞停了,响起了铮铮琴音。
白云短歌!
花落!
流水猝然睁眼,旋身从榻上站起,四处找那弹琴的人。
这琴声听不出来处,隐没在人间烟云的每一个角落。
他掠上那跳舞的高台大喊:“花落!”
无人应。
“花落!你出来!”
琴音戛然而止,人间烟云静如云烟。
他跳下高台,沿着楼梯一路往上,一层一层找,“花落,你别走!我是流水,我是流水啊!”
“公子!”
一众红纱遮面的女子止了他的去路,“上面是我家主人的居处,请公子止步。”
流水红了眼,问:“弹琴的人在何处?!”
女子摇头,“小女子不知。”
他飞身跃上最高楼,楼上只有四个角落挂了四盏小灯。
流水心道,花落不可能在这里。却还是忍不住一间一间推开来,每一间房都是黑漆漆一片,他的心也越来越暗。
花落不可能在这里。
他不敢再去推剩下的门,步子越来越沉,走到一扇紧闭的房门面前,微微张了张嘴,“……花落。”
自己都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流水闭了眼,轻轻推开那门,久久不敢睁开眼睛。
“你在找什么?”
清清冷冷的嗓音,低沉而淡漠。
流水把手收回,近在咫尺,是一个如冷月一般的人。
一张银色面具遮了半边脸,手里提了一盏红色的纱灯。
流水去拿他手上的纱灯,灯光映红了眼前的人,却看不清记忆里的轮廓。
他飞快探出手要去取下那银色面具,眼前的人却抢了他手里的纱灯,轻巧躲过了。
不是花落。
流水靠在柱子上,垂着头,低声道:“失礼了。”
他转身走入漆黑的寂静里。
那人道:“你不是要见我吗?”
流水:“改日再见吧,我此时不想喝酒了。”
笑红尘,红尘多可笑。这一生又多可笑。
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眼前净是些不相干的人?为什么只能这样?
“花落。”
流水再挪不动脚,侧身看着那个提灯的人,“你知道他在哪里?”
“他是你什么人?”
流水看向前方的黑暗,一步一步隐入深不见底的漆黑里。
“你不想找他了吗?”
流水低声道:“你不会知道他在哪里。”
或许没有人知道花落在哪里。
花落还活着吗?
为什么是白云短歌?是谁在弹白云短歌?为什么要故弄玄虚?是不是故弄玄虚?
找了这么多年,音讯全无,白云短歌是这些年来唯一听到的和花落有关的东西。
不管弹琴的人有何目的,他都要去找。
前面好黑,他走进了一间屋子,推开窗户,外面红红的灯火晃荡着烟水河。他飞身跃入璀璨的灯火里,三天三夜,找遍了整个下锦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