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流水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流水什么都没说。
逢源飞升了。
流水一个人牵着两匹马朝着春风十里走去。
这次是真的再无故人了。
逢源飞升了。
再不是此山中人。再不是嚷嚷着要跟着他的逢源了,再不是目光灼灼挑了一堆闪闪发光的衣服问他哪一件好看的少年了。
流水一个人摆了两杯酒,一杯留给飞升的逢源,一杯敬给飞升的逢源。
他在春风十里再一次喝得酩酊大醉。
他忽然想起来,那个在芙蓉居吹笛子的少年,后来再也没有给他吹过笛子,什么时候要问问他,为什么后来再也不吹笛了。
那笛声真的很好听。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春风十里的桃花没有了,流水牵着两匹白马来到了不度河。
不度河,不度人间生死,不度哀怨喜乐。
人有飞升,便有不能得度者吧。
逢源是注定要飞升的人,自己便是注定不能得度的人。
不度河,不度心中执着。
他想起来,逢源总爱当他的师父,想带着他问道修仙。他每一次都拒绝了。
有一次喝酒,他们又认真讨论飞升的事情。
流水道:“逢源,我祝你早日飞升,你飞升之后千万帮我升官发财,平步青云,早日脱贫。”
都是玩笑话,一半真,一半假,却有着透明纯净的心意。
流水道:“逢源,有人看破,有人放下,有人得过且过。”
流水道:“逢源,总要有人去做不得不做的事,总要有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要有人去撞南墙。总要有人永远不回头。”
流水道:“逢源,我本就是这样的人。不能拘着x_ing子,不愿去衡量得失好坏。我此生所作所为,全凭心意x_ing情。”
流水道:“我想痛痛快快过这一生,看终会活成什么样子。”
流水道:“活成什么样子我都不后悔。”
……
逢源飞升了,那些记忆却越来越清晰。
流水把杯中酒洒在不度河。
他望着天,道:“逢源,你为什么想喝‘笑红尘’?后来你说敬我一杯酒,为何又不敬了。你究竟想借那一双疯癫人的眼睛来看清什么事情?”
天何言哉。
流水倒了一杯酒洒向长天。
他道:“逢源,我忽然很想笑,你那双眼睛看不分明,你还是飞升了。难道你的机缘便是要让你遇上你看不破放不下的事吗?你悟道修仙一向别致,也许这便是你的不同罢。”
他仍了酒杯,把整坛‘阳关一醉’砸到了地上。
他道:“逢源,你这一去就真的不会回头了。但至少,你还好好活着。纵使你的世界再也没有我这个耽溺红尘的故人,我还是为你高兴。”
红尘白马,十里飞花,不见青山,不见少年。
流水任凭马儿驮着随意走在上锦城的大街上。
他醉眼看人不甚分明,心里却清楚地知道,没有人。
长夜寂寂,又是他一个人走在路上。
前方走来一队人马,马上的人下来,半跪在地,道:“高大人,皇上请您进宫。”
他勾了勾唇,道:“本大侠今夜喝醉了,不去!”
来人道:“高大人请上软轿。”
一顶金晃晃的轿子闪到眼前,大半夜的,要闪花了人的眼睛。
流水道:“逢源,你穿衣服还是这般耀眼呢!”
来人愣住,随后反应过来这是一个酒鬼,道:“请高大人上轿。”
流水纵马扬鞭,两匹马儿飞驰而过,高声道:“罢了,我自己骑马去。”
皇宫中,皇帝的寝殿。
流水躺在皇帝寝殿的长榻上,迷迷糊糊道:“阿勿,深夜找我何事,无事我可要睡觉了。”
皇帝吩咐侍者洗脸擦手换衣服,七手八脚忙活了一阵才道:“你怎的今日又跑去春风十里买醉了。是不是受了委屈?”
流水闭着眼点点头,道:“嗯。我好委屈。”
侍者端来醒酒汤,皇帝要亲手喂他,他把碗拍碎,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他道:“但愿长醉不复醒。”
皇帝给他擦手,温声道:“总是要醒的。”
他道:“那就晚点再醒。明日再醒。不要喊我。”
皇帝道:“你遇上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