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办宽带时候碰到的那个男生没错,也就是那一晚和杨生一起在楼下看球的人。
“喂你们楼有人回来,我跟着进去,挂了!”
语速很快,声音也不高,但是一边在门口装模作样摸学生卡,一边用心听还是可以听得清楚。
刷卡的时候,我故意向身后望了一眼。借着楼道里的灯光,这一次,看得比刚才更清楚。
他好像很喜欢这种款式简单的T恤,毫不花哨的单色款,胸口的位置带点抽象的线条图案。这个人此刻不好意思地对我笑笑,暗示我帮忙带他进去。
我推开大门,侧过身,直到身后的人也溜进来之后,才松手让门再次关上。
“谢谢。”他这么说。
一起上楼的时候,我开口问他:“你住几号?”
“我住那边25号,”仿佛口述还不够似的,他用手指指了指桥对面的方向,而后又笑着补了一句:“我朋友住5楼,我过来找他。”
喔,朋友。我想了想,“你说杨生吗?”
“你怎么知道,你们认识?”他有些惊讶的样子,仿佛对前两次的相见都毫无印象。
“喔,我们以前一个高中的,那天你们……”
还想要说那天在楼下撞上他们看球的事,却被他的手机来电打断,顿时一阵不知缘由的局促。
“不好意思,我接个电话,”他接起电话,边笑边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喔不用,……当然进来了啊!已经在上楼了,我挂了啊。”
“原来你们是高中同学啊,”他把手机塞回牛仔裤口袋,继续着刚才的那个话题。
“是啊,我们邻班。”
“你也住这个楼层?好巧。”
经他这么一问,才发现自己刚才顾着说话,竟已经和他上到了5楼。
眼看着已经快走到5012的门口,只好给自己的冒失编造一个义正言辞地借口。于是,在见到杨生的那一刻,我指着他调笑说:“喂小子,又要偷偷看球?”说罢,给他递去几罐冰啤,“喏,晚上和你朋友一起喝。”
显然,他也有些吃惊,或许是没有想到帮忙刷卡的人恰好会是我。
“原来是你,我还差点下楼去开门呢!”意识到我与那个男孩还互不相识,杨生便为我们做起了介绍:“这个是我高中老同学,舒庆培,这是我朋友,李泽年。”
“嗨。”
终于,从杨生的嘴里听到了他的名字。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认真地和他说一句“嗨”,如此简单。除此之外,以我这个没用的拘谨性子,我想不到其他任何一种方式,可以拿来表示我的友好,和那种莫名的,亲近。
李泽年。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我的大脑就几乎是同时拼组出了这样的三个汉字,与此同时,我也再找不到一个其他的名字,可以比李泽年更贴合他的形象。他握笔低头写字的样子;他蜷着腿仰头看着电视屏幕的样子;他待人处事,说话谈吐的方式……都带着某种与众不同的特质。
后来,我辗转得知,桥对面的25号楼是视觉艺术学院的男生宿舍。
既然知道了他的名字和学校,要在社交网络找到他就不是一件困难的事。
我很快找到了他的主页,于是发送了好友申请。然而,这份邀请却好几天也不见回复。某一天,当我再一次登录自己的账号时,发现他用另一个账号向我发出了好友申请,并且留言说:不好意思,我那个号不用很久了,所以就用这个加你。:)
我看到他的头像并不是自己的生活照片,像是一幅现代派的抽象作品。
点到他的页面看了他的资料,知道他与我同岁,生日在二月末的初春,与我相比,也就小上了几个月而已。学的是艺术绘画的专业,相册里几乎都是和绘画有关的东西,看得出他对于此的挚爱,也有几幅自己的作品,只不过我一个外行,看不出什么名堂来罢了。倒是为数寥寥的几篇日志吸引了我的注意。他似乎有偶尔写日志的习惯,内容大多是眼下的生活近况,有提及自己参选院系学生会时的抱负,也有写对于新生活的希望。
他曾引林肯的名言来阐释自己的世界观:“此路艰辛而泥泞。我一只脚滑了一下,另一只脚也因而站不稳;但我缓口气,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滑了一跤,并不是死去而爬不起来。”并补充说,世上有太多误解与隔阂,不该因为难以启齿、害怕面对、苦于境况、畏于暴力而一再放弃尝试。
这种姿态让我尤其欣赏,甚至有些刮目相看。
当目光再次停留在他留言末尾的那个笑脸上,我忽然感觉心情大好,甚过意气风发。
第五章
“这天,坐在你学校的大教室里听文化史,想象你或许也坐在这间教室,听过美术史的课程,或者研读过色彩学的课本……我忽然想起菲列特利加的那句话:民主主义也好,世界变成原子也罢。我只希望他能在我身边半醒半睡地看书。”——庆培
又一次在进教室的时候撞见有女生问江仲彦身边的位置是不是空着,不意外看到他弯了嘴角冲人家笑,“不好意思,有人耶。”
我赶在任课老师进门前走过去,放下书的时候看趴在桌上的人仰起脸,看了看我,和平常一样嘟哝了一句“来啦。”
“啊,嗯,”我把包塞进身前的桌板下面,“对了,选课系统开了,已经可以选选修了,我刚才开完团学联会,顺路在机房看过了。”
站在左前方的讲师已经开始讲课,两百人的大教室,一半人无精打采的趴在桌上,另一半鉴于刚开学的缘故,认真地抄着黑板上的板书。
“这样啊,你选了什么喔?”坐在窗边的江仲彦百无聊赖,两只手放在桌子下面,尽情地玩弄着那个魔方。
“……欧洲文化史。”
我看到修长的手指停了下来,底下橙色绿色和黄色的魔方色块衬得他的手很白。
“昨晚隔壁伟哥他们不是还在说这门很难过吗,你进水喔?”
文化史要考试啊,不是论文就能搞定的,听说那个老师总是点名,很变态啊。况且晚上还要跑到隔壁学校去上课,跨校选修哎,老子才不干呢!……脑海里浮现出昨晚的那些对话,可是,这些我都知道啊。
“没有啦,觉得还蛮感兴趣的,就想去上上看。”我保持着不至于让讲师听到的分贝小声说着,有点心虚的样子。
江仲彦放在桌下玩魔方的手指又动了起来,两副眼皮乖顺地垂着,说:“哎好啦,我认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