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他总是浅眠。
睡不着时就躺着看香山的夜色,一直看到太阳升起。
到了他这个年纪的人,懒怠起来状态便像断崖似的直线滑坡。
提不起精神迎接新的一天,睡不着时盼着日出,可盼到了阳光又发现实在没什么好期待,因此每天都觉得无趣。
y-in雨一直缠绵下到清晨,晦涩的阳光从y-in沉的云层中艰难探出,吝啬地暗暗洒了一抹进来,照不亮整间卧室。
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
天花板是灰白色的,四面的墙也是灰白色的,他躺在床上,把四肢伸展出去但什么都碰不到。
只有寂寥的雨声,滴滴答答。
像是从沼泽里长出来的藤蔓,带着y-in冷的s-hi气鬼魅地缠住了他。
微信突兀地响了一声。
苏言迟钝地望着天花板好几秒,才伸出手把手机拿了过来。
毫不意外,是温子辰发的微信。
“言哥,早上想吃什么?”
三楼的卧室和书房是他的私人领地,温子辰也就识趣地不敢上来,平时叫他也只是发微信。
“随便。我晚点起。”
他只回了简单的几个字却感觉很疲惫,微信又响了一声,他知道是温子辰的回复,懒得再打开看。
微信界面上他的头像依旧是《鲸语》里小夏投身大海的背影。
每次打开,心脏都会突兀地蜷紧——疼痛,又像是一种奇特的快感。
他多少是个有自毁倾向的人。
他这样想着,把被子拉到头顶盖上,像是沉入深海一般,回忆潮汐一般涌了上来……
他深吸了口气,自虐一般沉了进去。
和许哲私下聊天时,他说他对小夏那个背影着迷。
一个人与世界决裂时,把自己的肉体、精神一起毁灭,不留一丝痕迹,有种很纯净的美。
他问许哲,这是不是一个可怕的想法?
许哲说,大概每个人都有一点点吧。只不过长大了人就变成了灰色的,软弱、暧昧游移,有时只要差不多就行了,世事还算静好,所以说,中年人是没有理想主义的,只有少年的浪漫才是决绝的。我找了夏庭晚来演小夏,杨德昌找了张震来演小四,在《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拔刀捅了出去——理想破灭了,所以就和世界一起灰飞烟灭。
许哲这么说的时候,苏言忽然想起弟弟死在他面前的模样。
被火车呼啸着碾过的幼小身体。
支离破碎时,并不是轰隆巨响,而是噗的轻轻一声——
就像艾略特写的那样:这就是世界结束的方式,并非一声巨响,而是一阵呜咽。
大丽花一样的凄艳血色占据了他的视野。
那一年他十八岁,世界给予他的成人礼是淋漓的血迹。
可他依旧没有和世界决裂。
他把苏谨的日记收在自己心底的柜里,牢牢上了锁,然后继续淡漠地前进,或许他自己宁愿相信他并未因此受伤。
他生来就是一个中年人,他追求所有的浪漫和痴勇,因为那他恰恰是他从不具备的。
第一次见夏庭晚,是在夏庭晚获得戛纳影帝之后回国的庆功宴上。
许哲知道他去了,但是他没有找许哲把他引见给夏庭晚。
他就靠在大酒店二楼的栏杆上,遥遥看着站在一楼中央的夏庭晚,那少年从香槟塔塔顶拿下第一杯,意气风发地一饮而尽——
人头攒动间,夏庭晚瑰丽得像是一朵盛放的玫瑰。
他就这样看着,庆功宴到了一半儿,《鲸语》其他的演员和编剧等主创基本都穿梭在各大媒体之间联络感情,只有夏庭晚溜到了角落,找到了一根背人的柱子。
苏言觉得有趣,他站在高处,只是换了个角度,就还是能看到夏庭晚。
那少年躲在柱子后,偷偷点了一根烟,像是自己在跟自己玩似的,呼出一串烟圈,之后再呼出一圈更高的。
之后又像是玩腻了,仰头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上,百无聊赖地用手指敲打着柱子,像是对杯盏交错的一切都感到厌倦,那姿势也说不清是颓废还是叛逆。
苏言站在二楼目不转睛地看着,隔那么远,他其实看不清夏庭晚的眉目,可雾中花的美丽还是让他屏息。
站在二楼的那短短一夜,他像是高烧一般大病了一场。
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脸也发热了起来,他身体里的心脏像是坐了云霄飞车。
他变得虚弱、眩晕,可目光却越发精神烁烁。
他别无选择地一见钟情了。
那一夜之后,三十一岁的他把自己前所未有地武装起来。
他知道,那将是他一生最重要的战役。
接近夏庭晚的时刻,是他最接近理想的瞬间——无论是对于爱情,还是对他自己来说。
他把自己打扮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苏言
因为在他心里,只有那样的苏言,才能配得上夏庭晚。
苏言没有经验,追求这件事,他一部分靠的是多年纵横权钱场的周全,但再武装自己,大部分时间,他仍只不过靠着一个普通男人的本能在行事——
夏庭晚需要他,他就随时出现;夏庭晚想要什么,他给。
他去丰县送过小龙虾之后,夏庭晚开始会偶尔主动发微信给他。
有时是自拍,有时是一些生活琐事,这些他都能回得妥当
只是夏庭晚有时漫无目的地发个表情过来,他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么回才能让对话继续下去。
后来他干脆和助理一起把夏庭晚在《鲸语》和节目里出现的样子,一帧一帧做成表情包。
夏庭晚突然看到之后,又诧异,又害羞,但又带着点得意地回了一句:我怎么每一帧都这么好看,ε=(′ο*)))唉,表情包收了。既然你这么厉害,那我封你做我的头号粉丝好了。
他光荣受封,高兴得用车载音响放电子音乐,一边开着车,一边随着节奏摇摆了几下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