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正值四月,春光大好,满目绿意。她踏着杂草丛生的小径一路向前,走过之处,天地间再没有那样一个背影。
不过两年,那么短暂,那么漫长。那么多她用尽四年煎熬中全部希望盼来的甜蜜,那么刻骨铭心,最终却化作,她离去,她追寻。天大地大,前路未知。
萧歆然步伐不稳,深深浅浅踏在杂草中,背影落寞萧条。
她停在孤山脚下一丛巨石旁。
几场春雨,让原本光洁冰冷的巨石上长满青苔。萧歆然俯下身子,伸出手,轻轻抚上石头表面。似是回忆到什么,睫毛颤了颤,凄然一笑。
她的女人,曾靠在这块巨石上避风休憩。在此处,她的唇吻过她脖颈,冰凉的,柔软的,战栗的……她的枪曾对着她,阻止她割腕取血,握枪的手苍白清瘦,因痛楚难耐而轻轻发抖。
女人的样子,无可避免地在脑海中渐渐清晰,从眉眼,到鼻梁、唇线、下颌……这些天来,这是她第一次完完整整想起她。最后的关头,连回忆都是奢侈,悲伤是最愚蠢的安慰,她不能,也不敢沉沦,只能牢牢握着一丝仅存的希望,勇敢向前。
这一次破釜沉舟,结果如何,让人无法预料。虽说她有极大的胜算,但也不可百分百掌控全局。任何细节都可能成为左右最终结果的变数,就如同半年前女人被俘,虽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的事情,但就那样真真切切的发生了。她隔着花海与她相望,女人身下是早已埋好的炸药,她的任何一点动作,都会让她命丧黄泉。
那种绝望,那种无助,她此生再也不愿品尝第二次。
但那之后,薛氏出事,女人失踪,那通电话里绝望的呢喃,寒风中无尽的寻觅,以及之后种种,都让她将那种滋味品尝了一次又一次。
每一次,心中的伤口就深一分;每深一分,谨慎与珍重就更甚一分。到如今,女人已成为她熨帖在心头的珍宝,却生生被人扯下,留给她一片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
她可以不恨时鄞设计钦荣,因为那些危机已被她一一化解;她可以不恨时鄞毁她亲情,因为她将女人送到了自己身边。但她怎能不恨,那些去而复返,返而复去,来来回回永不休止的折磨。比如夺她所爱,比如伤她所爱。女人染血的衣袂、一身的伤痕、隐忍的神色,都如同利刃,一刀刀凌迟着她,燃起她燎原怒火,最终让恨意蔓延,无法收拾。
她的手扣在巨石上,许久不曾离开,修长手指紧紧抓握着巨石表面,奈何青苔- shi -滑,什么也不曾抓到。
力道过大,指尖染血,她望着那抹殷红,神色微怔。耳边漫开女人的轻声呢喃:“无论未来如何,都不要对现在的自己太过苛刻……”
好,愿尊你命。
萧歆然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抹去了指尖血迹。
继续前行,她不再回头,也不敢回头,怕熟悉的景致下,看不到那个熟悉的人。巨石静静立在原处,沾染了她的血、她的泪和她的悲伤,目送她渐行渐远,向着结局,义无反顾。
与此同时,埃德蒙顿的大好春光里,女人与时鄞在窗边静坐喝茶。
茶香满屋,女人玉手执杯,唇边热气氤氲,眉眼晕染水汽,格外醉人。时鄞含笑看着她,阳光洒进来,落在两人肩头,暖意融融。
“这几年的事,你记得多少?”时鄞的声音有一丝慵懒,也许是过于舒适了。
女人放下茶杯,眯了眯眼,淡道:“什么也不记得,不过,也不愿记得。”
“不愿?为什么。”时鄞笑问。
“既然是为复仇而去,那段记忆大概充满了鲜血和仇恨,没什么意思,忘了也罢。”女人的声音如同冰山雪水,冷冽清澈,浑然天成的冷淡漠然较之从前又深了几分。
时鄞对这回答十分满意,见她答得痛快,更是放心,点了点头道:“是,这几年你做得很好,今日的情势多亏了你。一切也快要结束了,到时候,你可以尽情去做你喜欢的事。”
女人淡淡一笑,没什么情绪道:“事情结束,我当然是陪在祖母身边,还能去做些什么。”
“嗯,这样最好。你父亲这些年没少挂念你,也多陪陪他。他人虽然糊涂,对你倒是百般疼爱的。”
女人点了点头,大概是想起时金之前的话,随意问道:“父亲说……您因为我,对萧歆然用过刑?”
时鄞笑意冷了几分:“怎么,心疼了?”
女人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勾了勾唇角:“心疼?六年前我了却前尘到她身边,不就是为了……折磨她。”
“这方面,你做得倒还不如我。”时鄞一面说着,一面观察女人的反应,“说起那次用刑,我用三四公分长的小刀,沿着她腰上的旧伤一点点剖开皮肤。刀尖在血肉中旋转向下,血流得很慢,顺着她的身体曲线往下淌……你猜猜,这会有多疼?”
女人垂眸一笑:“还是您有办法。那她是个什么反应?”
时鄞像想到什么格外愉悦的事,回忆道:“她就这么冷冷地盯着我,一声不吭,装得一副平静模样,实际上……”
女人挑了挑眉,很感兴趣地问道:“实际上,怎么?”
“实际上,这也的确算不了什么。还有更有趣的,你想听么?”
不等女人接话,时鄞继续幽幽道:“她的手长得真是好看,你应该还记得吧?”
女人流露出困惑的模样,似乎在回忆。时鄞接着说道:“还是那把小刀,我捏着她的手指,一刀刀划开她十指的指腹。十指连心,我想在这种折磨之下,她也该求饶了,但真没想到,我这个孙女,居然如此意志坚定。”
于是女人微有讶色:“的确不多见。”
时鄞哈哈一笑,满意道:“比你么……还是要差一些,但也算难得了。如此说来,你爱上她也不是毫无道理。”
女人执杯的手一顿:“我……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