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茗悦不敢再想,惊险之余,麻烦来临的感觉也笼罩心头,她一边跟管制对话,一边回想登机前哪个步骤不对劲。公司肯定会追究事故原因,那究竟是她粗心大意没有注意漏洞,还是检查飞机的时候和机务…
机务!
程哲的脸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严茗悦想起来他说了一句话:
——所以我刚把增压控制板调到手动模式,加压测了一下,免得开引擎耗油。
这话如同当头一棒,严茗悦提着口气出不来,如醍醐灌顶,显然她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 xing -。
接近出发机场时,副驾悠悠转醒,眯着眼瞅了半天,突然睁大了眼睛,扭头望向严茗悦,“机长,你还好吧?”
“我很好,准备进近了,你快起来。”
副驾手忙脚乱地爬起来回到椅子上坐下,翻起了飞行手册。
“地面天气!”
严茗悦吼了他一句,扔个白眼,他连忙放下手册,“哦哦,地面风180度,顶风8米,侧风4米。”
“准备降落,进近速度。”
“进近速度,调定。高度表,调定。”
已经能看到机场跑道了,严茗悦紧绷的神经暂时放松下来,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安全降落,然后等待“审判”。
不管结果是什么,她都会接受。
那天落地后来了十几辆救护车,机上一百多名乘客经过吸氧抢救后立时恢复正常,只有个别深度昏迷的老年人需要住院观察。消息先是在公司内部传遍,然后上了新闻,被媒体一番添油加醋,加上乘客和家属闹着要赔偿要打官司,使得公司的形象被严重损害。
记得严茗悦下飞机的时候,看到了一脸茫然的程哲,大概他还不知道自己放出去的飞机为什么会返航吧。救护车匆忙赶来又呼啸而去,严茗悦一个人站在机翼边,神色复杂地看着忙碌的众人,副驾和乘务长都在帮忙扶乘客,除了她,仍然心有余悸。
没有人知道她也害怕,昏迷前的那一刻甚至想到了父母,如果飞机失去监控就那么坠毁了,无辜的乘客怎么办,她的父母怎么办,还没来得及留下遗书,就这么走了的话。当飞机停稳后,她才惊觉自己的手脚都在发抖,出了一身冷汗,浑身酸软,直到重重地吐出那口气,如释重负。
活着就好,不去计较后果了,命还在,那就好。
大家都围在一块儿,严茗悦像个局外人似的看着他们,不敢靠近,也不能靠近,她没有脸去面对人们质问,更不知道该怎样解释,也许只有干脆利落的惩罚,才是她给众人最好的交代。
“严机长,这是怎么回事?”远远的,程哲走过来,站在她身边,不经意的,看见了她因恐惧心悸而微微颤抖的肩膀。
一向冷静淡定的严大机长都给吓成这个样子,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呢,程哲百思不得其解,他本来不知道飞机返航的原因,但看了眼被抬下来的乘客,一个个都给吸氧…
“失压了?该不会是我…”显然,程哲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手里的工具“砰”地一声掉在了地上。那张风吹雨淋变得黝黑的脸,刻多了些沧桑,眼里流露出惊恐与后怕。
严茗悦机械地转过身,看着他,摇了摇头,“不,不关你的事,是我做检查单的时候调错了按钮,还好发现的及时,挽救回来了。”
“你说哪个按钮?”
“……”
“说啊!”
面对程哲突然认真的追问,严茗悦的眼神左右躲闪着,“你又不是飞行员,告诉你有什么用。”
这话好像戳着了程哲的痛处,他自嘲似的笑了笑,把工具捡起来,“是啊,我就一修飞机的,比不得你们这些在天上飞的‘金龟子’,国家宝藏呢呵。”
见她还是沉默,程哲急了,抓住她的肩膀,吼道:“你说话啊!”
他这一吼,动静大的把其他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来,严茗悦皱起眉,挣扎了几下,也怒了,嚷道:“这是我的错,你管不着!”
“诶诶,干什么呢你!”
副驾顶着一米八的个头往这边来,指着程哲,没好气地说,“大老爷们对女人吼什么,松开她,听见没!”
“我跟严机长说话,没理你。”
“机长现在需要休息,她刚在天上缺氧都晕过去了,你懂什么!”
说完,程哲愣住了,缓缓转过头,“你…”
不等他说完,严茗悦挣脱了他的手,冷声道:“这次事故是我一个人的责任,你们谁也别插手。”
“难道没他的责任?”副驾指了指程哲,“要不是增压系统被他调成手动了,好端端的机舱怎么会失压,一个机务粗心大意留下的烂摊子,让我们替你收拾?要机长给你背锅?还是不是男人?”
“你闭嘴!”严茗悦瞪了他一眼,“丑话先说,谁多事我跟谁翻脸!”
“可是…”
“没有可是!”
她不耐烦了,甩下怒意,转身走人。
至少飞机上一百多条人命安然无恙,如果能好好的活着,给她再重的处罚又如何呢。
据说严茗悦被罚停飞一个月。
理由是,航前检查疏忽在先,试图隐瞒真相在后。公司听证会上,她说航前检查时自己把增压系统的旋钮调了,忘记调回来,然后又误解了舱内警报的意思,才酿成了事故。
当然,光她一面之词,领导们是不会相信的。
那天在会议室,程哲就坐在严茗悦旁边,身上的工作服即使是洗干净了的,看起来也有些邋遢。上面领导坐一排,陈述着事故过程与安全条例,本来他们的决定是机长停飞十五天,副驾停飞十天,各罚一个月奖金,然而…
听到宣读的惩罚措施,程哲坐不住了,几次想站起来喊冤,严茗悦的手就死死按在他手背上,吃人般的眼神把他从头到脚扫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