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半仙儿给了春娘两个时候,最早的在三日之后。春娘稍微斟酌了一下,索- xing -选了最靠前的那天。如今浅吟秋的月事已过,赶巧不如趁早。早一天儿,就多赚一天的银两。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可都是天底下最招人稀罕的好东西。
回到临春楼,春娘首先去了若含烟的房间。
“含烟姑娘,我挑了个吉日,就在三天以后。”春娘打着商量,可不敢得罪这位京城里来的贵人。说是挂牌儿,实则得当大佛供着,和她言语,那都得讨好着来。
“就照你的意思吧。”
若含烟侧在床上,手里把玩儿着一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似是失了兴趣,摊开手掌,让它顺势落到地上,不知滚去了哪里。这般瞧着她的动作,春娘不由心疼起那颗夜明珠来。那么好的东西,竟被如此对待,实在是暴殄天物。
“哎!”春娘的视线追随着那颗滚落进床底下的夜明珠,真想把它找出来放进自个儿的柜子里。床榻上传来若含烟一声轻咳,春娘赶紧收起肆意的贪欲,讪笑道:“还有一事。你看咱们楼里的这些个姑娘,模样生的倒也俊俏,只是在接客方面,还是有些欠缺的。所以我想,含烟姑娘能不能给她们指点一二?”
“看来,春娘对她们到底还不够满意呢。”若含烟慢悠悠的坐了起来,往身上披了件儿衣裳,又重新躺了回去。
闻言,春娘赶紧否认。“怎么会不满意呢,那可都是我的闺女,如何能嫌弃呢?含烟姑娘是知道的,做咱们这行的,总得想法儿拴住客人。江州城里头可不止临春楼一家妓院,姑娘生的再美,破了雏儿,便也掉了该有的价码。唯一不让自个儿掉价的,是那些回头客的恩宠。”
“是呢,春娘说的倒是在理儿。不过,也有例外的你说是么?”若含烟双眸迷离,朱唇轻启,靡靡谈来。她道:“浅吟秋,不就是个例外么?”
春娘不知若含烟话里真意,长叹一声,将实情娓娓道来:“要说吟秋也是个苦命的人儿。贵人打京城过来,自然不知江州城的事儿。浅吟秋原本也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奈何红颜不招老天怜爱,被采花贼给糟蹋了。她那当了大官儿的父亲觉得此事有辱颜面,无情将她的名字从宗谱上头划去。”
“嗯?”若含烟坐了起来,身上的衣裳顺势落下,被她按在掌间。“便是糟蹋了,寻个差不多的人家嫁了就是。如何除去名字,又闹得满城皆知?”若含烟言语里透着不冷不淡的疑问,无情之中,又夹杂着不予解释的疼惜。
“贵人所言自然有理。但是,浅吟秋并非正室所出,实则其母在家中的地位,连侧室都不及。这事儿所以被传到了外边儿,乃是她的兄长所为。浅吟秋刚被家族除名,她的兄长便强行把她卖到了我这儿。”旧事重提,春娘依稀记得当时情景。她又是一声长叹,道:“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的兄长?浅吟秋被卖身进了临春楼,整日不言不语,就在房里头呆着,脸上哪儿还有点儿人见的表情?我见她如此,只能开导,哪儿敢轻易叫她挂牌儿?万一她的家人改了心思,遭殃的可就是我喽!”
“以春娘的本事,哪儿会叫自个儿深陷祸端?”若含烟的眼底变化微妙,她重新躺了回去,明明不曾饮酒,却有微醺之意:“然后呢?总不会到这儿就止了吧?”
“自然不会。天道好轮回,老天爷也不是真的无情。”春娘打开了话匣子,将这些陈年往日全部吐露了出来,道:“贵人在京中想必也知道当今圣上登基前的一场肃清之乱。浅吟秋的父亲也被牵扯其中,罪连九族。凡在宗谱之上的活人,都被拉去斩首。反倒是被除去名字的浅吟秋,因此逃过此番大劫。”
“是么?倒是死有余辜。”若含烟闭目养神,甚是悠然。她曲腿摩擦着自个儿的腿腹,唇角自有一抹不明意味的浅笑,“浅吟秋逃了大劫,春娘亦得了个招财的花魁。如此,岂不是两全其美么?”
“嗨呀!贵人这话说的。”春娘握着手绢,再多的心思也瞒不过若含烟的淡淡一瞥。“要说这都是命。浅吟秋自来不愿堕落其中,后来也不知怎的,接了封信,竟是想开了。要说那些个男人呀,就是贱的慌。投怀送抱的他们不稀罕,反倒是浅吟秋那样的清冷- xing -子,独独把他们迷...”
“春妈妈。”若含烟失了继续听下去的兴致,换枕到圆枕上头,道:“人家有些困了呢。”
“哎!”如此明显的逐客意味,春娘怎么会听不出来?她赶忙起身把圆凳放回原处,对这位贵人的心思实在捉摸不透。“含烟姑娘你好生歇息,我便不再打扰。”她再朝床底下瞧上一眼,舍不得那颗价值不菲的夜明珠。
刚出房门,正巧碰到回来的浅吟秋。“闺女,这是去哪儿了?”春娘的声音传至房间,若含烟顿时睁开双眸,唇角自有一抹笑意。
“有事找妈妈商量。”浅吟秋开门见山,道:“明日庙会,我想和夏姐姐同去庙里敬香。怕途中遇人打扰,想带几个护院同去,不知妈妈是否愿意?”
“我当是什么事儿呢!这点小事,妈妈哪儿会不愿呢?闺女放心,妈妈晚上就给你安排,保证护着你们周全。”
春娘的话刚刚说完,若含烟不知何时倚着门框出现在浅吟秋的视线当中。春娘瞧她一眼,赶紧赔笑,道:“瞧我,人上年纪了,说话动静儿也没个轻重,把贵人吵醒了。”
“方才听见你们说明儿个江州城有庙会?”若含烟直盯着浅吟秋,唇角的弧度越发明显。
“是。”浅吟秋不得已应了一句,却是将视线移开,免得和若含烟的目光发生接触。“既然妈妈允了,我这就去夏姐姐那儿告诉她一声。”浅吟秋把已经打开的房门重新关上,那意思再明显不过:房内无人,还请来者止步。
眼看着浅吟秋往转角走去,若含烟慵懒地靠着外边儿的墙壁,半媚半娇,似是和春娘说话,又似在自言自语:“瞧着样子,倒是把我当成洪水猛兽,避之不得。怎么?有心去庙里求神佛保佑,不如在我这儿讨得良方。哎呀呀,还真是无趣的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