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许姑娘,我有点事想和你说。”
万山雪抿抿嘴唇,毯子下的两只脚紧紧绞在一起。她深吸了一口气,刚抬眼向上看,一接触到许蘋生专注的视线就忍不住别开眼睛。窗外的太阳很好,她偏头看窗户,两条腿轻轻打着晃。
“姑娘能把我带出来,我已经很感激了。这样说虽然不太好,但是……我、我不知道到哪里去。”她低了头,轻声说,伸手解开包裹,“我这里有点首饰,当了能换不少钱,就想……嗯,姑娘要到哪里去?方便的话捎上我吧,就当路上多个伴。”
万山雪边说眼睛边跟着许蘋生转,见许蘋生没说话,只是放了饼往床那里走,眉毛瞬间耷拉下去,也不看她了,垂眼看自己膝盖上躺着的簪子手镯。这时一只拿了棉袄的手突然伸过来,万山雪抬头看去,许蘋生站在她面前,说:“先穿上吧。——我要去云州。”
万山雪接过棉袄穿上:“云州?坐马车得走两个多月呢。”
“嗯,挺远的。”许蘋生又把饼递给她,“你要是不怕远就跟着我吧,没关系。”
万山雪双手攥着油纸,看着她笑了。许蘋生别开眼,拿过自己的饼也吃起来。两人吃完早饭收拾好行李就下了楼,租了马车,又去镇上的当铺当了万山雪的首饰,揣着银子小心翼翼地上路。
向云州的路很长,随行的车夫跑了几天就请了辞,她们只好去最近的小镇又租了辆,第二个车夫带着她们走了一段,又告辞了。临近春节,没有车夫肯出来做生意,她们心如刀绞地买了一辆吱呀吱呀响的驴车和一头老驴,继续在长路上走着。
除夕夜那天,遥远征程已经完成了一半。路旁,被栓在树上的老驴跺着蹄子,嘴里哼哧着冒热气。许蘋生蹙着眉头很严肃地生火,万山雪看她半天生不起来,又跑去林子里捡了些小树枝来,但可能是下过雨受了潮,火星才冒出一点就灭了。万山雪盯着那点消失的亮光,闭上眼表情痛苦地思索了一会,从背囊里拿了一本书出来,撕碎了扔在柴里。
火点着了。
两人烤着火,珍惜地掰了几小块干粮吃,躺在树下看星空,都饿得睡不着觉。夜晚的林子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老驴的跺脚声和她们的肚子响声。
万山雪听着听着,突然笑了:“去年除夕夜,厨子做了他的家乡菜,好像叫驴肉火烧。我不常吃肉,那次更是头一回吃到驴肉。真好吃啊,我一次吃了两个,把侍女们都吓坏了。唉,我以后顿顿都要吃肉,不喝药。”
许蘋生说:“越说越饿,快睡。”
天气冷,两人紧挨着睡觉。万山雪闭着眼睛,过一会忍不住侧身向着许蘋生,轻声问:“许蘋生,你睡了吗?”
许蘋生说:“没有。”
“我饿得睡不着。”
“睡着了就不饿了。”
“难道你不饿吗?”
“饿。”
“再吃点干粮吧,我们明天少吃点。”
“明天也会饿。”
万山雪向那头老驴看去:“那不一定,我们还有好多肉呢。”
许蘋生噌的一下坐起来,蹙眉认真说:“不行!还要靠它去云州的。不能吃它!”
“我逗你的,你真信呀!”万山雪笑,冷风吹过,她忍不住又往许蘋生那儿挤了挤。
“要是现在是春天就好了,”她伸出手,像是要戳一戳卡在两根树枝间的月亮,“我们可以去摘果子吃,还有野菜,还可以捉鱼。你会- she -箭吗?我们可以打猎,打兔子、鹿、山鸡之类的。我们要有些盐,最好还能有蜂蜜,然后架起柴生火,把肉上涂满了蜂蜜,再把肉放在火上烤……”
“可以打猎捉鱼,但不要吃果子和野菜。”许蘋生说,“会中毒的。”
万山雪撇撇嘴:“不会的!我都认识的,不会吃到有毒的。”
“你怎么知道?”许蘋生按下她的手塞回被子里,“冷不冷。”
“因为我爱看书啊,”万山雪紧紧抓住许蘋生的手,故意冰她,“那些植物图鉴之类的我最爱看了。我能认出来的,你别不信。云州暖和,我们接着走下去肯定能见到野菜,到时候我一个个指给你看。”
“嗯。到时候指给我看。”许蘋生困了,眼睛一眨一眨的。火焰劈啪作响,月光下,万山雪看着她的睫毛一上一下,最后闭上了。
可能是除夕夜吹风受了凉,万山雪第二天就开始发蔫,不像往常一样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只是没精打采地窝在车上,木愣愣的,看着老驴走路时一摇一晃的尾巴发呆。许蘋生在前头赶驴,半天没见她说话,回过身一探额头才发现她发烧了。她们正走在偏僻的地方,四周只有稀疏的山林,离最近的城镇还有两天的路,许蘋生看着半死不活的万山雪,急得嘴上长了个燎泡。
“你别睡!”她挥着鞭子,恨不能把驴赶成汗血宝马,“快到了,很快就到了。你带药了吗?”
万山雪被震得犯恶心,捂着嘴说:“你慢点,慢点,我都要吐了!”
许蘋生急道:“要快点去镇上找大夫,你忍忍吧。”
“来不及的。……诶,诶你等等,你等等,”万山雪抓着许蘋生的袖子,凑到车沿看,“你看到了吗?那里是不是长了丛草?”
“好像有。”
万山雪又仔细看了看,高兴地摇摇她的袖子:“别赶了,帮我把那丛草拔了。运气真好,我在书上看到过,治发热的九胥根!真的!别赶了,我都快被震死了。”
许蘋生将信将疑地拔了草放在锅里煮,自己先喝了一碗,过了小半个时辰没感觉哪里不舒服,这才给万山雪盛了一碗。万山雪喝了药,晚上好好地睡了一觉,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的了,在驴车上重新叽叽喳喳起来。